庄深见她真是来求画的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摆摆手:“啊我水平有限,给去世的长辈画像肯定得找个技艺精湛的师傅,而且我很少画人物的。”程韵咽了口咖啡,目光闪烁:“是吗?你给我大哥画过好多画像啊,我看过,觉得很不错。”“什么?”庄深怔怔的看着她,他从前是给梁琰画过画像,但数量很少,一年也就画几张,自从去巴黎学习后学校作业多,他又和梁琰见得少了,所以这四年里几乎没有画过梁琰,况且,他早些年画的梁琰画像早就不知道叠在哪个画室柜子里了,程韵怎么会看过。“在我大哥的办公室里啊,有好几张,你看,应该是你画的吧?。”程韵再次翻开手机相册,把偷拍的那几幅画给他看,她滑动屏幕的手指微微发抖,嗓音也不稳,几乎要藏不住她那颗嫉妒的心:“他真的很喜欢你吧好多年了一直放在抽屉里。”庄深盯着屏幕彻底呆住,这几幅画笔触稚嫩,是他六年前刚到s城时画的,那时他才认识梁琰没多久,后来呢?后来他要离开s城,再后来程韵走了,家里暖气好像坏了似的,他坐在沙发上发呆,越想越觉得脚底阵阵发凉,他那时身无分文,在车站遇见一伙莫名其妙的抢劫犯,把他的画抢走了,然后然后梁琰就出现了,梁琰带他回家,说找不到抢劫犯,再然后,他就变成梁琰的情人。秋天的落日像颗咸鸭蛋黄,红得流油,却熄灭得很早,客厅一直没开灯,他蜷在沙发角落里,给周助理发了条信息:“我放在梁琰办公室的画,还在吗?”不多时,周楠回复道:“应该在吧。”隔了几分钟又补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起那个了?是梁琰告诉你的?”庄深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话,将冰凉的脚缩得更紧,打了几行字又删掉,最后发出一句:“是啊,他说让人抢劫我跟我闹着玩,我骂他是傻逼。”周楠隔了很久才干巴巴的回复了个:“哈哈。”窝在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直到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黑暗如冰冷的潮水渐渐裹挟住他,咖啡也凉透了。陈阿姨今天临时有事回老家去了,早上出门时跟他说饭菜都做好了放在冰箱里,让他自己热一热吃,陈阿姨手艺很好,但庄深一点胃口也没了,他起初想和梁琰大吵一架的心也跟着沉沦进冰水里。约莫十一点的时候,有人打开了灯,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到梁琰解了外套盖在他身上,依着他的脾气他就要掀翻外套大闹一场,但他突然懒得去反抗了,他想不通梁琰为什么要骗他,从一开始就像耍猴一样,把他耍得团团转。最好笑的是,梁琰说爱他,哪有耍猴人说爱猴的,只要猴子能乖乖听话赚钱就好了啊,又过了一会儿,梁琰抱他上楼,听见梁琰轻轻的说:“我就知道没人看着你,你就不会乖乖吃饭。”他攥紧了手指,畏冷的勾住梁琰的肩膀,好让梁琰把他抱得更紧一些,要乖乖的才行啊,乖乖的猴子才不会被玩死。二叔的丧事办完后,梁琰仍然不得闲,改朝换代就免不了公司管理层人心惶惶,加之梁致乃是胡作非为的二世祖,凭是什么功臣他皆不放在眼里,开会也是想去就去,坐着听不到五分钟就开始犯困,他这么闹得鸡飞狗跳的,底下人看准他傻,溜须拍马的风气也隐隐约约刮了起来,梁琰看在眼里,却只提点着梁致做事,不去插手。庄深心情抑郁,整日窝在沙发上盯着手机,也不知在和谁聊天,梁琰问起时他倒也不瞒着,说是程韵,和她很聊得来,梁琰挑挑眉笑了,把手机还给他说是该交几个朋友解解闷,程韵不错,庄深抱膝蜷着背,扬起脸和他对视了几秒,没接他递到眼前的手机,从沙发上下来避开他,漠然道:“你不想看看她和我说了什么吗?”梁琰微微一怔。“你看吧,看仔细点”别暗地里再查,让人恶心。庄深像逃瘟疫似的躲着他,连毛毯上的拖鞋也没穿,赤着脚就走到客厅的瓷砖上,十一月了,脚掌触及地砖顿时凉得他头皮发麻,不自觉浑身一颤,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站住。”庄深单薄的身躯晃了晃,僵着身就这么赤脚站在冰块似的地砖上,像被施了定身术,他的心还在胸膛里热腾腾的跳动着,却无法驱散这扎进每一寸肌肤的寒意。“我就捡了一下你手机,什么也没看。”梁琰蹲下身给他穿鞋,握了握他冰冷的脚底放进棉拖鞋里,闲闲的调侃他:“一年比一年脾气大,你这都和谁学的?”庄深东倒西歪的扶着他的肩,闻言忿然:“你!”陈阿姨不在,梁琰打算带他出去吃,下午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出门时在玄关看了眼日历,十一月最后一天圈着红圈,是庄深的生日快到了,梁琰在那日期上弹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弯起嘴角,就快了。方才下了场小雨,地面上半干不干的,扑面而来的空气湿润凉爽。梁琰特地开车上了高架去一家有名的潮汕粥店,庄深肠胃不好,入秋后也没什么胃口,吃油腻的不消化,叫了一锅海鲜粥,两笼虾皇饺,并一盘店里特色的甜点蛋黄炸地瓜条,刚给庄深盛好一碗,周楠电话就打来了,说梁致和客户在公司起了争执,还动手打了起来梁琰在店外看了眼低头吃粥的庄深,庄深抬起白净的脸回看他,隔着一道氤氲了薄薄雾气的玻璃依旧可见眉清目秀,梁琰微笑着抬抬下巴示意他先吃,随即背过身变了脸,凶神恶煞的骂道:“梁致人呢?叫他滚过来接电话”梁琰背过身后,庄深咽下一口粥放下了勺子,店内开着暖气,他的厚外套搭在椅背上,待梁琰打完电话回来,人没了,就只剩个外套。一场秋雨一场寒,即使气温还未到零下,只穿一件薄毛衣也已经无法抵御寒气,梁琰动作很快,庄深在后厨巷子里只等了五分钟不到他就出现了,梁琰的表情比天上飘着的几朵乌云还要阴沉,庄深直直的站着没有刻意躲避,好像他玩这场突发奇想的捉迷藏只是为了来这个脏污油腻的巷子参观一下。“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梁琰站在巷子口问他。庄深与他隔着两三米,却像陷进了这条黑黝黝的巷子,他垂首默然的盯着脚下水洼,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总不能说为了耍耍你吧,于是他眼珠迟钝的转了转,小声道:“店里太热了。”梁琰显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鬼话,后巷放着厨余垃圾的蓝色大桶,馊味冲鼻,他皱起眉肃声道:“过来。”庄深嘴唇发白,从阴暗的巷子里走出来,却不等梁琰继续发难,主动抱住他的腰靠肩上,咕咕哝哝的说:“梁琰,我难受,想吐”“送你回家去。”梁琰生硬的说道,想拉他进屋穿衣。“不行,”庄深脸黏着他肩,踉跄了几步也不撒手,耍无赖的小朋友一般发着蛮:“我不回家,你不能总关着我!”---------------------------------------------------阴霾沉布的天空又飘起了细密的雨水,庄深死犟着不走,蔫蔫的贴在他怀里说些软话,他因平日不爱惜身体瘦得厉害,梁琰搂着他的肩膀摸到凸出的肩胛骨都不舍得用力,好似握着一只逃不出他手心的雀,可雀不愿意待在笼子里了,梁琰既不敢握得太紧怕捏死他,又不舍得放手怕他飞走,实在两难。从前梁琰担心庄深身份暴露,从没有带他去过公司,依他谨慎的个性这辈子也不会让庄深踏进梁氏,可难得见他这样依赖自己,也便硬不下心肠了,只得先答应着让他进屋去穿衣,本来就胃口不好,要是感冒发烧更吃不下了。餐厅里暖和,庄深冻得发白的脸渐渐缓和了过来,他捧着盛满了粥的瓷碗捂手,看梁琰快速吃了些东西就起身要走,想必公司的事情紧迫,可梁琰向来饭量不小,吃了碗粥肯定没饱,庄深下意识问了句:“你吃饱了吗?”梁琰没听清,看向他时他已经摇摇头说:“没什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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