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屋子里瞬间陷入寂静,德妃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神圣不容亵渎。李公公半张的嘴不知是开是合,等一众人回过神,环春赶紧让绿珠几人照顾好主子,自己麻溜儿地拉着李公公出来。她急得脸都绿了,小心翼翼地说:“李总管,您可千万不能把这话带回给皇上听,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去,我们娘娘还不给人笑话死了?再万一皇上动了气,往后可怎么好,连带您也要受牵连不是?”
&esp;&esp;李公公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无奈地笑着:“在宫里这么多年,从先帝爷那会儿到现在,还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事。娘娘的脾气原来也能这样拧,十多年看着娘娘温柔地陪在皇上身边,果然老实人逼急了不好对付。”
&esp;&esp;环春急道:“您瞧您这话说的,奴婢可更不知该怎么好了。”
&esp;&esp;李公公反而淡定了,冲环春一笑:“你这么多年还没长心眼哪,这样子才好呢。娘娘此刻若是一言不发,我回去没话说,万岁爷一定担心娘娘是不是受委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又是多出来的事。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堵回去,皇上才知道娘娘好着呢,这是他俩的默契。你想想我刚才说的那两句,皇上还能对答应怎么样了,胎儿可保得住?”玄烨这会儿才惦记起人家的身孕,好歹也是他的骨血,吩咐李总管,“让荣妃好好照顾,别有差错。荣妃是求担当求周全的人,她宫里的人有闪失,她又要几天几夜睡不着了。”
&esp;&esp;李公公一一都答应下,见皇帝欲言又止,他便耐心等着不动,果然半晌后玄烨问道:“平贵人有没有对她不敬?”
&esp;&esp;“听说只是顶了几句嘴,毕竟地位有别。”李公公应着,抬头看了眼皇帝,顺水推舟道,“皇上那么担心娘娘,不如去永和宫坐坐吧,今晚没有大臣进来了。”
&esp;&esp;玄烨微微皱眉,毕竟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但今天听说岚琪挺着肚子对平贵人动手,不管李公公怎么描绘那些事,怎么与他道平安说没事,他仍旧担心岚琪会不会有闪失。
&esp;&esp;这几个月虽然彼此僵持着,可一来玄烨开年忙碌本就分身无暇,二来她安安生生在宫里待着,在皇祖母身边陪着,自己的确不必担心。就岚琪那样的人,他真想象不出还能与人动手。这一整天惦记在心里,非要亲眼看看她全须全尾的,才能踏实。
&esp;&esp;算起来,皇帝腊月以来几乎没进过后宫。虽然乾清宫里频繁有妃嫔进出,但是几乎没谁能入他的眼。李公公那儿派人盯着永和宫的动静,本以为很快会听到德妃吃醋发脾气的话,结果一天天一月月地过来,人家怀着孩子,比谁都淡定。渐渐地玄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怄什么气,就今天那几句话非要李公公原样传达,其实巴不得当面训斥她不自量力。
&esp;&esp;李公公笑道:“过几天德妃娘娘家里的二小姐要入宫,皇上是不是赏赐一些什么?二小姐和阿灵阿大人的婚礼就在眼前了。”
&esp;&esp;玄烨没好气地说:“就为这件事闹的,朕还去给她添堵,她是怎么也舍不得这个妹妹的,恐怕想起来就要怨。”
&esp;&esp;李公公讨了没趣,不敢再瞎出主意,可皇帝却道:“明儿一早散了朝,你派软轿去永和宫把德妃接出来。”
&esp;&esp;“接来乾清宫?”李公公欣喜不已。
&esp;&esp;“去前头文华殿。”玄烨淡淡一笑,心情见好,“文华殿修缮完毕,之前带她去,那里还是一片废墟,该让她看看如今的模样。”
&esp;&esp;李公公欢喜异常,总算落下心里的大石头,乐呵呵地应着:“奴才一定准备好。”
&esp;&esp;皇帝更不忘嘱咐一句:“若是她不舒服,就别勉强出门,你再来告诉朕便是。”
&esp;&esp;这一天宫里的热闹,很久以后宫里仍在传说。章答应是永和宫出去的人,得宠不过几个月,就有了好消息。想她从前是瀛台最低贱的宫女,如今却要成了皇子或公主的生母,这般福气运气,真真不是常人能有的。仿佛从永和宫出去的人,身上也沾着德妃娘娘的福气。
&esp;&esp;相形之下,平贵人莫名其妙脑袋上被砸开花,轮到她教训奴才,反被德妃一顿整治。章答应被她一脚踢出了喜脉,孩子稳不稳当更牵连着她自己稳不稳当。从永和宫回去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夜里好容易外头家里传话进来,却是索额图一句冷冰冰的话:“贵人自重。”
&esp;&esp;四个字,字字刺心。平贵人想起德妃今天对她说的话,若有一天被家族抛弃,她就一无所有了。
&esp;&esp;她以为德妃吓唬自己来着,可冷静下来想,上一回皇贵妃惩罚她,家里一句话也没有。这一回闹出这样的事,叔父也只送进来冷冰冰的四个字。是啊,她到底不是索额图的亲女儿,到底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有朝一日被家族抛弃,她真的会一无所有。
&esp;&esp;平贵人呆坐在床榻上,直到深夜都不曾动一下。她年纪还小,虽然自视颇高为人嚣张,可毕竟初涉人世,仿佛这一刻才刚刚醒悟过来。她到底凭什么在这宫里横行霸道?便是太子,进宫快一年了,她们姨甥俩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esp;&esp;“主子,很晚了您睡吧。额头上的药换了新的再睡,不然会留下疤痕的。”宫女来提醒她安寝。平贵人直直地看了她们,莫名其妙地问:“章答应的孩子还在吗?”
&esp;&esp;宫女低垂着脑袋,亦是十分后怕。都不记得哪个打了章答应一鞭子,但平贵人那一脚踹上去,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会儿战战兢兢地说:“奴婢觉得只要没人来咱们院子里找麻烦,应该就没事儿。”
&esp;&esp;平贵人点点头:“我巴不得她胎死腹中,可为了自己周全,还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反正生下来,也不晓得能不能长大。”
&esp;&esp;大半夜里说这么恶毒的话,宫女听着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不敢再多嘴多舌,伺候着平贵人盥洗换药。冷不丁地突然被她抓了胳膊说:“你们好好跟着我,好好帮我,若是家里指望不上的,我也要靠自己挣下脸面。我终归是皇后的亲妹妹,是太子的亲姨娘。他们投鼠忌器,绝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esp;&esp;宫女看着她眼中幽幽溢出的凶戾神情,不禁打了个哆嗦,颤颤点了头答应:“奴婢记着了。”
&esp;&esp;如此一夜相安,平贵人自去年被皇贵妃禁足后,这一次又因脑袋开花要关起门来养病,下令的是永和宫德妃。多年来只在慈宁宫行走,不问六宫琐事的德妃娘娘答应也有了喜。本以为德妃若真的失宠,其他人的机会就要来了。结果隔天散了朝,乾清宫就一乘软轿,大大方方把德妃接走了。
&esp;&esp;软轿自承乾宫门前路过,里头的宫人瞧见,默默把话传进来。青莲捧着汤药正要进门伺候皇贵妃喝药,听说了不禁皱眉头,吩咐众人:“别在娘娘面前提起,问起来了再说吧。”
&esp;&esp;进了门皇贵妃正歪着,昨天那样的闹剧也不见承乾宫出面,实因皇贵妃身子不好。最近这些日子她总是生病,太医查过说体虚。等佟国维弄了外头的大夫进宫给女儿诊治,说是少年时心气浮躁伤了心肝,这些年又为四阿哥操心诸事十分辛苦,再加上几次流产和一次辛苦的分娩,身子几乎被掏空了。这些话佟国维找来的大夫敢说,宫里的太医可不敢说。
&esp;&esp;皇贵妃才皱眉喝了药,突然见跟着四阿哥的小和子跑回来。她急着问是不是书房里出了事,小和子却笑道:“四阿哥打发奴才回来,说娘娘到了该吃药的时辰,请娘娘一定按时服药,别耽误了。”
&esp;&esp;“这孩子,不专心念书,惦记我做什么。”皇贵妃心里温暖,一嘴的苦涩也无所谓了。让青莲赏赐小和子,又教训他,“好好跟着四阿哥,别招四阿哥闯祸。四阿哥好,自然多得是赏赐给你拿。若是不把主子伺候好,我拆了你的骨头。”
&esp;&esp;小和子憨憨地笑着,青莲抓了一把铜板给他,打发回书房去好好伺候小主子。回来对皇贵妃笑道:“大人细心挑来这小和子,真是中用得很。六阿哥出事后,小和子说往后但凡在外头给四阿哥吃的东西,他都要替主子先尝一尝,奴婢听了都感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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