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觉禅氏低头看着手心黏糊糊的糖,香荷又说:“到底血脉相连,八阿哥都知道心疼您了。”
&esp;&esp;“他懂什么?”觉禅氏冷漠地皱了皱眉眉头,反手将糖蹭在了榻上。然后挪动身体坐起来,让香荷给她穿上鞋子,一边低沉地说,“你记着,往后我就是死在路上,也不要让惠妃的人碰我。”
&esp;&esp;香荷见主子如此强势,不敢多嘴,赶紧收拾了东西要离开长春宫。长春宫的人因知大阿哥闯祸,娘娘一会儿回来必定发怒,也懒得来管觉禅贵人去哪里,由着她们主仆离开,个个忐忑不安地等惠妃和大阿哥回来。
&esp;&esp;而书房里,惠妃正在给太子擦药。太子额头上被胤禔抓了两道口子,头发也散了,衣裳也撕破了。俩孩子真是大打出手,胤禔也受了伤,可惠妃再怎么心疼自己的儿子,也不能撂下太子不管。这件事都不晓得会有什么结果,她现在必须放低姿态。
&esp;&esp;苏麻喇嬷嬷来时,太子已经上好药,惠妃在给他梳头发。苏麻喇嬷嬷自然不会在惠妃面前尊大,只是和气地说:“奴婢瞧见大阿哥坐在外头赌气,劝他也不肯进来,毒日头晒着可怎么好,娘娘去劝劝吧。”
&esp;&esp;惠妃恨道:“嬷嬷就别管他了,晒脱了皮才好呢,这样犯浑的孩子,叫我怎么才好。”
&esp;&esp;苏麻喇嬷嬷也不再多说,温柔地问太子怎么样,太子说他没事,苏麻喇嬷嬷便要他回毓庆宫。太子拒绝,说还要继续上课,对惠妃客气了几句,自己就走开了。
&esp;&esp;惠妃便对苏麻喇嬷嬷道:“太子毕竟和众阿哥不同,我总觉得,还是从前那样分开念书的好。六阿哥的事还在眼前,皇上怎么就不担心,照旧让他们回来上课。”
&esp;&esp;苏麻喇嬷嬷不接她的话,皇家是说六阿哥急病而亡,就不该私下里随便议论,更何况是对着惠妃。只是问:“娘娘可知道太子和大阿哥究竟怎么打起来的?奴婢也好去回太皇太后。”
&esp;&esp;惠妃心里紧张,急忙说:“让我亲自去请罪吧,一定是大阿哥不好,更是我的过错。”
&esp;&esp;“娘娘且安心,太皇太后并未生气,说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总是有的,只是想问个缘故。”苏麻喇嬷嬷很客气,安抚了惠妃,又把随侍太子和大阿哥的人都找来,冷脸问了半天,才晓得是为了六阿哥的死。不知太子和大阿哥言语上起了什么冲突,大阿哥说太子连他也想害死。太子少有地急了,兄弟俩就扭打起来。
&esp;&esp;“三阿哥和四阿哥呢?”苏麻喇嬷嬷又问。
&esp;&esp;回话的小太监说:“像是叫他们身边的人拉开了,奴才们也没留神。”
&esp;&esp;苏麻喇嬷嬷看了眼边上的惠妃,见她神情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便笑道:“既然弄清楚了缘故,奴婢要回慈宁宫复命,娘娘您看?”
&esp;&esp;惠妃回过神,忙道:“我也就走了,总不大好在书房久留。”
&esp;&esp;待两人出来,大阿哥仍气呼呼地坐在廊下晒太阳。苏麻喇嬷嬷劝了几句他不理睬,便由着他们母子去,自己径直回慈宁宫。这会儿太皇太后和德妃,已经缓过一阵悲伤,德妃娘娘正伺候老人家擦脸。苏麻喇嬷嬷将书房里的事说了,太皇太后叹息:“等皇帝从盛京回来,还是叫他们兄弟分开吧。其他阿哥打架咱们训几句就成了,可是和太子动手,可大可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sp;&esp;岚琪伺候好了太皇太后,自己坐在一旁洗脸补妆。出门前为了让自己精神一些,没少往脸上涂脂抹粉,刚才抱着太皇太后哭一场,脸上都花了。这会儿洗尽铅华,清清透透一张脸,眼下的憔悴清晰可见。苏麻喇嬷嬷心疼极了,拿来脂粉亲自为她稍作掩饰,温柔地说:“无论如何,娘娘都不能叫人看轻了。”
&esp;&esp;太皇太后则在一旁问:“四阿哥打架没有?”
&esp;&esp;岚琪心里一震,只听苏麻喇嬷嬷说没有,说是被身边的人拉开了,没有卷进太子和大阿哥的矛盾。太皇太后果然问岚琪:“这些日子,胤禛来看过你吗?”
&esp;&esp;岚琪坐回太皇太后身边,摇头道:“臣妾不记得了,每天浑浑噩噩,好些事都不记得。”说话间苏麻喇嬷嬷便把环春叫到跟前,问了果然是没来过。老人家不免叹息:“皇贵妃是怎么想的?孩子不懂,她也该体贴一些,她做得好了旁人只会夸她。她这样子小气,人家还不挤对她?”
&esp;&esp;岚琪垂首不语,苏麻喇嬷嬷便问:“不如让温宪公主回永和宫,您照顾着小公主,心情会好些。”
&esp;&esp;岚琪依旧摇头,轻声道:“太后很喜欢温宪,五阿哥就要上书房,宁寿宫难免冷清些。有温宪给皇祖母做伴儿,太后会更高兴。”
&esp;&esp;苏麻喇嬷嬷便又道:“娘娘想不想,让四阿哥……”
&esp;&esp;岚琪很迅速地摇头,淡淡一笑似乎感谢苏麻喇嬷嬷的好意。只是如今她的笑容,叫人怎么看都只有心疼的份儿。而太皇太后之前早与皇帝说定了,不能把四阿哥送回去,此刻却道:“你若想要回四阿哥,总有商量的话说。那个什么常在不是也怀着了吗,等她生了再抱给皇贵妃也成,总不亏待她。”
&esp;&esp;太皇太后明白,这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可她相信岚琪不会点头,说出来是希望她能觉得自己被呵护着被偏爱着,好暖一暖她冰冷的心。
&esp;&esp;果然岚琪道:“臣妾心里的悲伤,不知几时是个头,宫里就不要再添什么悲伤的人了。四阿哥是皇贵妃娘娘的命根子,要走四阿哥,皇贵妃娘娘也不能好了,四阿哥也会怪臣妾太自私,臣妾不能做这样的事。即便人回了永和宫,心还在皇贵妃娘娘身上。如今他在承乾宫,心里多少还有几分臣妾,臣妾便满足了。”
&esp;&esp;“可怜的孩子,难为你心胸如此宽大。”太皇太后将她拉到身边。
&esp;&esp;岚琪果然又要落泪,但忍住了,轻声道:“是臣妾把他送走的,一切都该臣妾自己承受。”
&esp;&esp;然而太皇太后毕竟还在病中身子弱,是见了岚琪精神才好些。岚琪则胜在年轻,还能撑起几分精神,身子也早就被掏空了。到傍晚伺候太皇太后吃了药,气色就很不好。苏麻喇嬷嬷便劝她早些回去歇着。太皇太后让苏麻喇嬷嬷派人小心送德妃回去,叮嘱她:“你养好了再来看我,知道你缓过来了,我这心就放下了。”
&esp;&esp;岚琪请太皇太后好生保重,便由慈宁宫的人一路送回永和宫。她疲倦地坐在肩舆上,微微睁眼看着路上的光景。这熟悉的道路,她曾牵着儿子的手走过无数遍。胤祚活泼好动,总爱疯跑一阵又扑回来撒娇,偶尔跑得急摔倒了,就赖在地上大哭,非要额娘亲手抱了才行。好几回抱着小胖墩儿回永和宫,岚琪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esp;&esp;如今,甜蜜美好的回忆成了最痛苦的存在,每想起一些,她的心就像被挖掉一块。她也想缓过来,也想摆脱这份痛苦,可盼不到头的悲伤,日日夜夜都折磨着她。
&esp;&esp;肩舆忽然停下,岚琪身子一震,回过神,缓缓抹去面颊上的泪水。不等她抬头,已听见孩子的声音说:“参见德妃娘娘。”
&esp;&esp;抬头,是三阿哥和四阿哥带着他们随侍的太监立在路旁,算时辰,正好从书房回来。两个孩子都稍稍垂着头,似乎不敢看岚琪。而岚琪看到四阿哥,眼神就停在他身上挪不开了。对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有多虚伪,只有她自己明白。就因为知道一切不可能,她才会说这些说服自己也说服别人的话,毫无意识地就说出口,仿佛已是在这深宫里生存的本能。
&esp;&esp;那么巧地遇见了四阿哥,不等岚琪做出什么反应,环春就让人把肩舆放下来,更主动来搀扶主子起身,似乎想她和四阿哥说几句话。可主仆俩稍稍走近孩子们,三阿哥没什么,胤禛却往后退了一步。
&esp;&esp;胤祉也懂事了,晓得德妃娘娘和四弟之间的事,很有眼色地朝岚琪欠身后,就领着他的人先走开了。胤禛显然有些无措,想留下哥哥又说不出口,索性自己也行礼预备要走,而他才稍稍转身,岚琪就唤了声:“四阿哥。”
&esp;&esp;胤禛的身体定住,脑袋慢慢地垂下。岚琪缓步绕到他面前,屈膝蹲下来,抬头看他的脸,却见一滴眼泪倏然落下,叫她心头一惊。
&esp;&esp;“胤禛,不要哭。”岚琪无力地劝说。
&esp;&esp;孩子抬手抹掉眼泪,依旧低垂着脑袋,但终究是开口了:“如果我不让胤祚吃点心就好了,如果是我先吃,胤祚就不会死,都是我不好……”
&esp;&esp;“没有的事,为什么要这么想?”岚琪心痛欲碎,不由自主地抓了四阿哥的胳膊说,“你们谁都不能离开,你不可以替代胤祚,胤祚更不能替代了你,怎么会是你的错。胤禛你不要胡思乱想,皇贵妃娘娘会担心,我也……四阿哥,我也会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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