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荣妃面色深沉,冷声道:“你以为我的三阿哥,就好过了,从今往后,他还能有什么前程?”
&esp;&esp;惠妃一怔,但细想一下,可不是嘛,一个检举自己大哥的人,将来皇帝若不看重他,其他大臣哪个敢信任他拥护他。更何况荣妃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宫里宫外没有靠山,三阿哥从出娘胎起就输给其他兄弟,如今更是没的争。
&esp;&esp;“我不比你好多少,来看你,就是因为这几十年情分。”荣妃将点心放回盒子里,盖上盒子的时候,凄然道,“我们那时候常说,等着看她将来被人取代的日子,等着看将来她和我们一样的日子,可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
&esp;&esp;惠妃知道说的是谁,不禁揶揄:“你又何必两面三刀,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和她不是姐姐妹妹很亲热?”
&esp;&esp;荣妃的手指抚过漆盒上的花样纹路,好似她眼角掩饰不了的皱纹,目光沉沉地说:“哪里是姐姐妹妹亲热,只不过是我一直巴结着她,依靠着她。她心里是明白的,好心才可怜了我这么多年。”
&esp;&esp;“那又如何,听了你这些话,我该对你说什么?”惠妃眼中恨意不减。
&esp;&esp;荣妃眼眶湿润,轻声道:“都老了,你我若没福气走在皇上前头,将来她做了太后,我会求她善待你,你我再不济,也曾是皇帝的枕边人。”
&esp;&esp;一声“枕边人”,软化了惠妃的尖锐,往事历历在目。她也年轻过,她也风光过,可此时此刻,却只能嗤笑一声:“什么枕边人,我们算哪门子的枕边人?”说着掩一掩几乎要湿润的眼睛,冷声道,“她做太后?我倒要硬朗地活着,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我听说皇上要大臣们推选新太子?”
&esp;&esp;荣妃颔首,道:“你长春宫的门关得那么紧,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esp;&esp;惠妃却说:“你看着吧,这哪儿是要立新太子,皇上把太子疯魔堕落的责任都推在我胤禔身上了,既然已经废了,还那么多事做什么?皇上从来都不多说半句话,你等着看吧,明日朝会,大臣选谁,谁倒霉。”
&esp;&esp;荣妃愕然,轻声道:“如今这架势,怕是都要选四阿哥,也只有永和宫在皇上面前吃得开了。”
&esp;&esp;惠妃幸灾乐祸地说:“当真如此的话,也是她乌雅岚琪气数尽了。”
&esp;&esp;隔日,皇帝依旧在畅春园清溪书屋听政,民生国防之后,便是重要的太子继承人推选,除了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往下所有成年和未成年的皇子都列席在侧。九阿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从众臣脸上看一看,他们物色了谁。而那些一贯拥戴八阿哥的官员,昨天都得到他们的话,今日的事切不可贸然参与,更千万不能向皇帝推举八阿哥。
&esp;&esp;玄烨坐于上首,看罢了一本折子后,交代工部的人去办妥,顺手接过梁公公递上来的茶,将喝时,随口道:“昨日说选立新太子,你们可都有主意了?”
&esp;&esp;底下一片寂静,皇帝喝了茶,刚刚搁下茶碗,便见舜安颜站了出来,抱拳躬身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esp;&esp;站在群臣首位的佟国维神情一震,紧张地盯着孙子看。昨晚他们祖孙明明说好了,这件事保持中立什么话都不说,舜安颜这会子冒出头,是要做什么?
&esp;&esp;皇帝抬手示意舜安颜讲话,他冷静地躬身道:“臣举荐八阿哥为新太子。”
&esp;&esp;大臣之中顿时交头接耳,但碍于圣驾当前,也不敢太过放肆,须臾又静下来。边上八阿哥已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舜安颜。
&esp;&esp;皇帝面色平和,淡淡道:“你举荐八阿哥?”
&esp;&esp;“皇上。”却另有声音响起,富察·马齐亦是站在群臣首列,此刻朝前一步道,“八阿哥敦厚贤德、朝野称颂,入朝以来,屡屡得皇上褒奖,是诸皇子中佼佼者,臣亦举荐八阿哥,新太子,非八阿哥莫属。”
&esp;&esp;玄烨轻咳了一声,又端起茶碗,将众臣扫过一眼,道:“还有吗?”
&esp;&esp;便见阿灵阿走上前,说了与马齐几乎差不多的话,他说时还有些战战兢兢,似乎是突然觉得奇怪,怎么大家众口一词。之后揆叙、鄂伦岱、王鸿绪诸人纷纷上奏保举八阿哥为储君。
&esp;&esp;几大权臣家族都保举八阿哥,那些没站边儿的官员,便跟着风向走。本来无关他们什么事,此刻有样学样,一个个都跟着说保举八阿哥,弄得那些本有心推举四阿哥、五阿哥的几位官员,连话都不敢说了。
&esp;&esp;诸位皇子神情各有不同,八阿哥内心更是翻江倒海,这一刻,他是上前谦辞还是等皇帝的主意,实在难以抉择。谦辞,万一父亲不选他,岂不是错失良机?可若不推辞,等父亲的决定,万一群臣悖逆了皇帝的心意,就是他倒霉。
&esp;&esp;一阵喧嚣后,殿内重新静了下来。梁总管将冷了的茶换下,端上一碗温润的蜜茶。玄烨不知道,入口时一愣,这味道,只能是出自岚琪的手,不禁在嘴边挂起笑容。
&esp;&esp;这一抹温和安逸的笑容,几乎让底下的八阿哥误会自己有希望了,可皇帝喝过茶却说:“立太子之事关系甚大,你们有没有好好想过?八阿哥年纪轻,未曾更事,近又罹罪,贪污的银款震惊朝野,是皇家的耻辱,且其母良妃乃罪籍出身,如何与赫舍里皇后相比?立为储君大不合适,你们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esp;&esp;堂上气氛尴尬又紧张,八阿哥的心简直从云端跌落谷底,听到“皇家的耻辱”“良妃乃罪籍出身”等话,更是浑身打战。若非九阿哥在一边支撑他一把,只怕要站不稳,便是其他不相干的阿哥们,都听得心底寒凉。
&esp;&esp;此时瑞景轩里,佟贵妃、和嫔、密嫔几人,正和岚琪一道量体裁衣,准备做过年的吉服。岚琪问内务府的人,宫里几位娘娘去伺候了没有,听闻已经预备妥当,她才安心。如今分两处住着,又因朝堂上的事对后宫的影响,岚琪最怕有人眼皮子浅做落井下石的事,不愿亏待了那几位。
&esp;&esp;内务府的人刚刚退下,清溪书屋的小太监就来传话,说皇上的朝会散了,一会儿过来瑞景轩歇着。佟贵妃则拦着问:“昨儿说选新太子的事,今天可有结果了?”
&esp;&esp;那小太监道:“还没有结果,奴才只是听说,大臣们都选八阿哥,皇上像是不大高兴。”
&esp;&esp;佟贵妃皱了皱眉,摆手道:“去吧。”
&esp;&esp;和嫔则起身说:“万岁爷要过来,娘娘和臣妾去密嫔姐姐院子里坐坐吧,密嫔姐姐早起炖了燕窝雪梨,说赏臣妾一口吃呢。”
&esp;&esp;岚琪不免轻轻推了把和嫔,嗔怪:“就不兴和万岁爷一道坐坐喝茶?”
&esp;&esp;和嫔嬉笑:“娘娘,那小太监说万岁爷不高兴呢,臣妾可不会哄皇上高兴,贵妃娘娘也不会。”
&esp;&esp;她们说笑着走了,屋子里顿时清净,环春命小宫女进来收拾东西,方才铺开好些丝绸云锦,怕有线头落在炕上。岚琪站在一旁看她们忙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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