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心下大安,只道从今往后这猴精托世的小畜生终于要有几分皇家子弟的稳重模样了,急赶慢赶特意命人重金搜罗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件件都不是凡品,给个尚未成冠礼的少年用着实可惜了。侯府却顾不得这么多,只盼着他如他兄长怀瑄般一心上进就万事都顺了他。宁怀璟让人揣了这一套宝物刚跨进学堂的门槛便撞见了徐客秋,此时离上一回初见不知隔了多少岁月,那个哭得嗓子嘶哑还不肯低头的小小孩子早已淡忘在了记忆里。只瞧见一个比自己矮小的少年正靠在廊檐下的柱子边抬着头看天,宁怀璟就不自觉多看了两眼。他穿了一身红衣,脸被墨黑的发遮了大半,露出个尖尖的下巴。屋子里的笑闹声连大门外都听得清晰,他就这么孤单单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外头站着,雪白的下巴衬着一身红衣,越发刺眼。一时间,宁怀璟一晃神只道大白天撞了鬼,竟怔怔地站住脚呆了大半天。一时间,宁怀璟一晃神只道大白天撞了鬼,竟怔怔地站住脚呆了大半天。伴在身边的小厮也是个不知趣的,见自家小主人好端端站在大太阳底下发呆,莽莽撞撞就开了口:&ldo;二少爷?&rdo;唤回了宁怀璟也惊动了廊檐下的人。一双仿佛生漆点就的墨黑眼睛转过来,里头清清楚楚正映着宁怀璟吓得瞠目结舌的呆样。骄横惯了的小侯爷猝不及防,狼狈模样都被他看了去,心下登时不悦,侧过脸低咳一声,话语里长了刺:&ldo;哟,这是哪家的小姐,也来学堂念书么?&rdo;这是在笑话他的一身红衣裳,堂堂七尺男儿谁会做这副打扮?那边听了,果然恼恨地瞪起了眼睛,嘴唇咬得发白却不说话。小霸王背着他爹在市井街巷混迹了几回,坊间百姓的困苦潦没看见,地痞无赖的流里流气却学得快,大着胆子再往前跨一步:&ldo;怎么着?不高兴了?小爷我……&rdo;站得近了才发现,那人的眼圈是红的,必然是刚哭过。宁怀璟心下一动:&ldo;你、你、你……你是那个……那个……&rdo;依稀觉得这张忍着哭的倔强面孔有几分熟悉,一时偏想不起来。&ldo;宁怀璟。&rdo;他却慢慢开了口,看过来的眼神定定的,口气也笃定,有些与年龄不称的老成。&ldo;你是……&rdo;宁怀璟第二回见了鬼,张大嘴说不出话。&ldo;我们见过。&rdo;对方显然不记得自己了,他脸上依旧平静,像是在说给不相干的旁人听,&ldo;在忠靖侯府的园子里。&rdo;背后的屋子里愈加嘈杂,&ldo;哗啦啦&rdo;一阵杂声打破廊檐下的尴尬,先是书册,然后是纸笔、镇纸、砚台……到最后被掏空了小小的布袋也被从窗口丢出来,小顽童们在里头得意地&ldo;哈哈&rdo;大笑。穿红衣的少年不再同宁怀璟说话,蹲下身慢慢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回到布袋里。动作不疾不徐的,再把手伸进布袋里把装进里面的东西慢条斯理地重新整理一遍,像是早已习惯了同窗们的不友善。宁怀璟站在廊外,看着他缓缓起身站到窗边,手里提着袋子,手指攥得很紧,微微发颤。&ldo;小爷饶不了你们!&rdo;只道他有多镇定,原先却都是在憋着。整理得很好的袋子被猛地丢了回去,里头顿时一片嘈杂,椅子翻了,桌子倒了,孩子们闹成一团,依稀还有谁&ldo;哇哇&rdo;的哭声。有人要从窗子里爬出来,红衣少年嘴角一勾,一转身就冲进了屋里,雪白的脸涨得通红。里头越发热闹,&ldo;乒乒乓乓&rdo;像是月初的市集,折断的笔管和撕碎的书册接连不断从窗里飞出来,不一会儿就把廊下扔了一地。有人在骂有人在哭,皇家的金枝玉叶们火气上了头也和街边的小无赖没什么两样,&ldo;打!打!打!&rdo;的喊声震破了天。不一会儿,有人从里边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又步履匆匆地进去了几位夫子,屋子里的吵闹才稍稍平息。听里头的训斥声,似乎是哪位皇亲家的公子被砸破了头,谁家的少爷擦破了皮,哪户商贾家的少东肿了脸云云。夫子在里头大声呵斥,看来是动了真怒。宁怀璟想走,里头却又走出了一个人。好似没听见夫子的喝骂,他拖着袖子晃悠悠地就晃了出来,脚下像是带着飘。眼角破了,流着血,脸颊和嘴角也肿了,伤得不清。他一脸波澜不惊,经历惯了似的。只是眼圈又红了,像是在忍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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