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洙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当机立断伸手入怀,把那纸鹅黄色的十二月画笺撕了个精光粉碎。
东宫太子不发一语,只面沉如水地瞧着她动作,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巧,好巧啊,哥,”等确定把那信纸毁到以人力而言绝无再复原的可能之后,裴无洙心里松了至少一半的气,挠了挠头,开始插科打诨地耍无赖了,“这么晚了您还坐在这里不睡啊?”
“天色好像真不早了,啊,我困了,”裴无洙望天望地望四周就是不敢对上东宫太子的视线,开始强行打哈哈装傻了,“突然好困好困,我先回去睡了,哥你也早点休息啊……”
“不巧,”东宫太子神色平静道,“孤本就正是在此安心等你的。不然你以为,孤这里防卫森严,飞六又是从何方得知,你要的东西便正在侧殿之内的?”
……
……
飞六!!!
我宣布,以后你在我心里就是李沅第二!裴无洙快要气死了。
“说好的他们两个暗卫是给了我、以后完全跟着我的呢?”裴无洙一边在心里对飞六恼怒异常地万分唾弃着,一边咬着牙,面上委委屈屈道,“就不奢求要他们只听我的话了,为什么还联合旁人一起反过来坑我啊……”
“并非飞六有心糊弄于你,只是他窥来探去的,自然会引起孤这边的注意,”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继而冷冷抬眼,微微泛凉地紧紧盯着裴无洙仓惶恼火又委屈的侧脸,语调平平地反问了一句,“原来在迢迢心里,孤算是‘旁人’的么?”
“当然不是!不是说你!”裴无洙一个激灵,赶忙举起手发誓表忠。
——开玩笑,这种敏感的地方、这么敏感的东西、这样敏感的场景……说来惭愧,裴无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略略想想,都觉得自己今晚的举动实在是太容易引得人心中生出某些不太友好的猜疑了。
“我发誓,”裴无洙扑闪着那双又圆又大的杏子眼,目光坚定地凝望着东宫太子道,“在我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和哥你站在一起的!”
“哥,咱俩什么关系啊,你总不至于连我都会怀疑吧……”
“是么?”东宫太子斜靠在案几上,一手撑起侧颊,偏着头缓缓地审视着裴无洙强作镇定的面容,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地猝然一笑,低着头一边笑一边轻声地反问裴无洙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和我站在一起的……迢迢,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裴无洙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好似周遭的气氛莫名黏腻起来了一般。
但苦于不解其中深意,也毫无踪迹可寻。
默然片刻,裴无洙不自在地揉了揉指尖,正想开口插科打诨些什么,好把这一茬赶紧绕过去……东宫太子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
东宫太子倏尔起身,一挥衣袖,震灭了案几上的灯烛。
在重新恢复黑暗的一片墨色里,东宫太子从容踱到裴无洙身前,将她整个人松松拢在了怀中。
一只手牢牢扣住裴无洙肩臂,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地在她腰背处缓缓摩挲着,既是安抚,又像是带了些某种没来由的亲昵狎然……直叫裴无洙难受得浑身上下都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不,不是……裴无洙虚弱地心里偷偷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怂,真不是,实在是东宫太子这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不可描述的名场面啊!
她哥这是想干什么啊呢?裴无洙心慌意乱地崩溃想道:就算是怀疑什么不好的、要拷问她,也不是这么个拷问法吧!
要是这种“拷问法”,东宫的犯人们怕都是还没被吓死就先被羞死了……
“我们什么关系?”东宫太子微微弯腰,附到裴无洙耳畔,咬字间的气息缠绵悱恻地喷吐在裴无洙的耳根处。
只听得他语调中含着一抹沙哑的沉闷笑意,悠悠然地反问裴无洙道:“迢迢,你来说说……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我们,”裴无洙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心慌意乱、神情恍惚却又毫不迟疑地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哥啊,你说我们还是什么关系……”
“你说,孤是你哥哥,”东宫太子语调平平地重复了一遍,重复完,亦同样平静地反问裴无洙道,“……可孤真的是么?”
裴无洙的脸色猝然一白。
裴无洙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愿承认某个事实般固执地偏了偏头,不去回答东宫太子这个答案如此明显的问题。
“你知道的,孤不是,”东宫太子右手缓缓抬起,轻柔地摩挲着裴无洙的侧脸,温柔而又不容逃避地将人的脸扶正了,一字一顿地缓缓申告道,“孤也知道,孤不是……迢迢,你知道的,孤的记性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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