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鹤天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只是看向沈伯达的眼中却免不了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沈伯达见惯了大风大浪,极沉得住气,淡淡一笑,“萧兄这套剑法精妙得很啊,不知叫什么名字?我这大儿子刚才连战几场气力不继,萧兄的高足却是养精蓄锐占得好大便宜。不过既是清风主动认输也便罢了,无需再矫情什么。我家清云倒是未曾损耗精神,武艺上也还过得去,不知可能请萧兄哪位高足再行指点一下?”萧鹤天这时若要不允便能将头领之位握入囊中,可他此次并非为此而来,而是想要沈伯达在众人面前大大的栽上一跤,颜面尽失才好。这套剑法是他苦思十几年创制的,专克惊魂刀,自忖有十分把握,听沈伯达意欲让二儿子再出一次丑,真是求之不得,答应得十分痛快。“这套剑法名为断魂,今日方于人前露面,也难怪沈兄不知。虽说算不上什么绝世剑法,可对付惊魂刀倒还是绰绰有余。沈兄既想让世侄再输一次,做兄弟的自当成全。就让我的二弟子与世侄切磋一番吧。”二弟子安岳从中师兄弟站出,向师尊和沈伯达行过晚辈之礼往台上走去。沈清云也纵身上台。萧鹤天甫一进寨便只盯住沈伯达和沈清风二人,这时才注意到沈清云,一见之下不由一愣,喃喃说道:“长得好似素锦。”素锦正是郭夫人的闺名。萧鹤天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大厅之中甚是安静,这句话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中。沈伯达顿时想起三十三年前的情形,萧鹤天也是这般闯入水寨口唤妻子名字,自己将他打伤逐出门去,郭夫人还为此责怪于他,差点夫妻反目。今日听情敌仍旧这般呼唤,不由心中怒火升腾,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说道:“清云这孩子长得像素锦,骨子里的性子却像我。”萧鹤天闻言脸上肌肉控制不住抽动了一下,心中便似被人猛戳一刀,暗自神伤:纵然生得再似心上人,那也是她为别人生的,不是自己的骨肉。沈、萧二人这边斗口,沈清云已和安岳动上了手。萧鹤天忽然惊觉,沈清云用的并非沈家刀法,而是一柄宝剑。安岳原本以为沈清云和沈清风一样好对付,用断魂剑完全可以压制惊魂刀,可交上手后才知两兄弟差之远矣。沈清云精通剑术,刚才在台下旁观时已将断魂剑看得通透,此时以剑法对剑法,安岳毫无便宜可占,反受制于人,幸亏断魂剑本身奇诡倒也还能撑上一时。可到一百招上,安岳已无可避免落入下风。观战众人本以为萧鹤天这两个徒弟的剑法已极是难得,不料沈清云更胜一筹,有几个年老的已不住感叹年轻一代英才辈出。萧鹤天一心求胜,这时已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出声指点徒弟,“用月华在天刺他左肩,索魂诀斜劈肋下……”四招过后,安岳已从败势转为平手。众人见萧鹤天如此无赖,已有忍不住的叫骂起来,萧鹤天只不理不睬,一径指点不住。沈伯达看在眼里,虽然着急却使不上劲,陆长廷教给沈清云的剑法极杂,隐居之后又多有创新,这时沈清云用的招式竟是沈伯达从未见过的,实不知从何指点。眼看着儿子渐落下风却无法可想。正着急间,忽听厅中一个清亮柔和的嗓音响起,“回风舞柳,惊澜初定,凤鸣清音……”一连串的招式名称传到台上,沈清云依法施为,三招一过,已将安岳逼至台边,第四招一个清心引,剑锋掠过安岳手腕划出一条口子,安岳把持不住宝剑落地,已是输了。厅中众人都向发声处望去,只见无念正举杯含笑,大多数人不知无念是何来历,竟然如此厉害,都不禁有些好奇。无念见沈伯达投来感激的目光,只微微一笑混不在意。这一番比试比之刚才又有不同,以剑斗剑之余风波迭起,交战双方均剑术高超江湖罕见,又各有帮手台下斗智,看得众人直呼精彩。萧鹤天对无念所为甚是惊讶恼怒,可自己相帮在前,也不能指责他人作弊,冷哼一声,“沈兄的家传武功何时多了剑法一路,倒是让人大出意外。”沈伯达此时极为得意,“我沈家向以刀法传家,哪里会什么剑术,只是小儿师从江湖第一高手陆长廷陆贤弟学了两手剑招,勉强入得人眼,让萧兄见笑了。”“原来如此。只是现在你我二人后辈各有胜负,这总瓢把子一位不知该算在何人头上,沈兄似乎再没弟子可上台了吧?不如咱们兄弟两个比试一场,为此作结,如何?”沈伯达明知自己的刀法与对方剑术相比已处于不利之地,却不能不应。不过高手交战使用的招式固然重要,可最终决定胜负的还要看双方内力、经验等诸多因素,因此沈伯达倒也并不特别担心,只是明知自己被人算计至此,心中的怒火却是不可抑制。沈伯达正要答应,就听无念忽然插嘴道,“萧前辈此言差矣,洞庭水寨尚有晚辈未曾一战,哪里就非得劳动两位前辈亲自出手了。还是请萧前辈再派一名弟子出战,与晚辈交过手后胜负便知。”沈家父子三人见无念主动出手相助不由得惊喜非常,沈清云素来知道小师弟不喜欢与人争斗,尤其不愿在人前出风头,这次挺身而出摆明是为了自己,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如不是在众人面前,真想上前抱住狠狠亲他一下才好。沈清风是知道无念本事的,沈伯达也自刚才一番举动知晓无念剑术恐怕还在沈清云之上,若与萧鹤天的弟子比试可说是十拿九稳,心情瞬时缓和下来,含笑问向萧鹤天,“萧兄以为如何?”萧鹤天隐居数十年不问世事,对武林掌故并不清楚,此前只知沈伯达有两个儿子,并无徒弟和其他子侄,沈清云师从外人已是令他意外,这时半路又杀出个弱冠少年来更是吃惊。从无念刚才指点沈清云的招式看来绝非可轻视之敌,自己的徒弟恐怕是比不过的,须得想个法子推却才好。“今日都是晚辈替自家长辈上场,你与沈兄是何关系,有何资格应战?”萧鹤天看无念坐的乃是客席,料定他并非水寨中人,从他精通剑术来看也不可能是沈伯达的弟子,无念的桌子离着主席不近,也不太可能是沈家亲近子侄,是以有此一问。他想这少年年纪甚轻却眼光独到,必是名门之后,武林中人最重师承,只要无念自报家门与沈家无甚相关,那就可拒绝了,届时自己与沈伯达比试,当可有七成胜算。萧鹤天这算盘本是不错,可他哪里知道面前少年自来便不将名声放在心上。无念当下便信口开河,“晚辈乃是沈寨主的姨丈的侄孙的表哥的堂弟的儿子的舅舅,算起来应称呼沈寨主一声伯父,自是能代替沈寨主上场的。”萧鹤天还在思索无念和沈家这个亲戚该怎么论,赵一鹤已噗哧一声笑出来,沈氏父子也相继莞尔,萧鹤天这才醒悟是让无念耍了,怒极而笑,“好个胡说八道的小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罢了,老夫今日亲自出手教训教训你这无赖小子,只要你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二十招,便算你赢。”“好,一言为定。”沈伯达听萧鹤天说要亲自动手便有些担心,只是还来不及阻拦无念便已满口答应,不由暗悔:怎么让个孩子替我上场,这要是伤着了该如何向陆长廷交代。沈清云虽对无念剑法满怀信心,可不知萧鹤天底细,这时也不禁把心悬到半空。萧鹤天纵身跳上擂台,无念却是慢慢悠悠走上去的,不紧不慢亮出自己的情人泪,行了一个晚辈之礼,凝神静待萧鹤天出手。萧鹤天淫浸剑术数十载,比无念年纪都大,此时手握宝剑,周身散发出隐隐煞气,离台子近的几个人被气势所迫都不由自主退了几步,只有无念仍是一副云淡风情的样子。萧鹤天见这个小辈毫无惧色也不免有几分欣赏,出手前先行提醒了无念一句,“小心右肋,第一招来了。”剑式虽话音一起向无念袭去,剑身上隐含内力,带起一阵剑气。萧鹤天自负内力、剑术少有人敌,他的师尊也曾言或许只有陆长廷能一较高下,此时对一个小辈许下二十招已是极难得的了,他本欲十招之内便让无念认输,可交上手后却叫苦不迭。无念内力不及萧鹤天,便避开剑气锋芒不欲正面交锋,剑刃绝不去挡架萧鹤天剑式,只思索无极剑法中的破剑式专挑萧鹤天的破绽下手,几次在萧鹤天快得手时逼得他不得不回剑自救。十招一过,萧鹤天已有些急了,无念剑法毫无招式可言,自己竟不知该攻向对手何处,反观自己,一动之下露出破绽便招来无念攻击,渐渐竟已无还手之力只剩招架之功,莫说二十招,便是二百招也未必能赢。无念自习得无极剑法后只和师父过招演练,这还是第一次实战,碰上的又是个难得的剑术高手,初时还有些谨慎,几招下来已有了信心,之后越加挥洒自如,转眼间已过二十招,萧鹤天眼看要输。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沈家兄弟二人已是难得的后起之秀,不料无念更加了得,剑术之妙竟是见所未见,个个看得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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