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莺时小声劝:“姑娘,别生霍小将军的气了。他说话总是这样。姑娘可教过的,生气伤身,不能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生气。”“我没生他的气,就是懒得搭理他。就是……”霍澜音叹了口气,心事压在心口。她之所以来京城,是为了她的母亲。如今终于到了京城,她却不能立刻飞奔到母亲身边,而是要跟着卫瞻进东宫。东宫是什么地方?牢笼一般,进去了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纵使卫瞻答应令太医去给母亲诊治,纵使卫瞻允许她去看望母亲……她还是想飞奔去寻母亲,现在立刻马上!日夜照顾,守在她身边。霍澜音不轻易许诺,可也一诺千金。她对卫瞻说她愿意试着去喜欢他,卫瞻听了嗤之以鼻,以为她骗他,以为她利用他带她回京城。可霍澜音说那话的时候是真心的。若她现在对卫瞻说先不跟着他进东宫……卫瞻本来就怀疑她别有用心,她若真那么说了,以卫瞻的性子,霍澜音真的担心弄巧成拙,将他激怒。霍澜音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愁思爬上心头。虽然卫瞻这一路像模像样的,可她见多了他暴戾的样子,毫不怀疑将他激怒的结果,只怕又落得一个被绑着抗进东宫的后果。霍澜音思量再三,觉得眼下不是离开的好时机。大不了进了东宫后,花些心思去哄着卫瞻,慢慢磨去他的疑虑。纵使心急如焚,也只好暂且压下。马车一路驶向皇宫。霍澜音从侧面的窗户看见外面大片红砖绿瓦,知道皇宫快要到了。马车忽然停下来,霍澜音身子前倾,扶了一把车壁。“敢拦殿下车队,好大的胆!”侍卫呵斥。“下官周自仪,参见殿下。”车厢里的霍澜音身子一僵,继而猛地抬头,眸光微颤,怀疑自己听错了。卫瞻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的周自仪,而后微微侧首,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他问:“何事?”“得知家妹与殿下同往至京,特来接她回家。”周自仪一身茶白的长衫,身量修长单薄。他端正而立,目光干净又坚定。整个人裹着一股书卷气,眉宇之间又含着一股正气。卫瞻懒懒一笑,道:“孤要带她进东宫。”周自仪朗声道:“家妹未曾婚嫁,一日未曾冠夫姓,一日就是我周家人。下官今日来接她回家,合情合理。望殿下放人。”“有意思。”卫瞻笑了,“今科状元是吧,你这是在给自己的妹子求名分?”“非也。”周自仪正视卫瞻,“殿下以人为药,已是大谬。”“大胆!”侍卫训斥。周自仪毫无惧意:“殿下以人为药,是为不仁。君不仁,民心轻,既为乱。”侍卫拔刀,将他围住,明晃晃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霍佑安开口:“听闻状元郎无不敢言,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下官既为谏臣,若不敢言则为庸。”卫瞻极烦与这群文官打交道,他语气里已有几分不耐:“若孤执意带你妹子入宫,你当如何?若治你个不敬之罪就地正法,你又当如何?”周自仪一掀长衫前摆,跪下,脊梁挺直。“下官苦读圣贤书十数载,学理明德,一朝高中为天子门生。今日于天地之间,唯高呼一声——学生不服。”他不是来讨名分的,而是以谏臣之名指君之失!卫瞻慢条斯理地捻着指上的扳指,一时没说话。他脸上亦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霍佑安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笑着开口打圆场:“周自仪,你到底是为了行谏臣之责,还是以权谋私执意带走你这假妹妹?据我所知,你和她毫无血缘关系,这兄长之位怕是站不稳。你执意为她出面,也不怕惹人闲话?”“我周自仪无愧天地,更无愧于心。”霍佑安笑着继续说:“依我看,瓜田李下,她跟你回去毫无道理。你且先回去……”“姑娘!”莺时的呼声打断了霍佑安的话。霍澜音猛地推开车门,不等放下踩脚凳,也没用旁人搀扶,直接跳下了马车。她脚步一歪,身子趔趄了一下,惹得莺时惊呼。霍澜音推开马车前的侍卫,朝前跑去。她紧紧抿着唇,攥着裙子的手也紧紧。分明经过深思熟虑晓得先跟卫瞻入东宫再慢慢说动他才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当有人为她奋不顾身,她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即使是最差的结果,她也愿意承受!她跑到卫瞻马侧,攥着他的马缰,仰头望着他。“我想回家看看母亲……”霍澜音的眼睛早就被泪水打湿,长长的眼睫黏连。她攥着马缰的手挪了挪,去拉卫瞻的手,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用几近哀求的声音小声求他:“我想回去看母亲,我想为她亲自煮药,日夜守在她身边。我好想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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