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之是在手臂的剧痛中醒来的,他之前嫌药水冷,现在好了,他现在打得这瓶药水就像熔浆一样,汩汩滚进他的血管里,使他整条胳膊就像着火了一样痛,苏锦之忍不住伸另一只去摸,但刚一抬手就被人按住了,他转头一看,是宋明轩。宋明轩明显是收拾了一下,颜值又回到了原来的水平,苏锦之此刻却没空欣赏,他眼眶红红地对宋明轩说:“爸爸,这是什么药水啊?我好痛。”“很痛吗?”宋明轩眉峰高耸,眼里满是担忧,看着比他还痛苦,“这药水有些痛,锦之忍一忍。”苏锦之看着他的眼睛,咬一咬牙心想他再忍忍吧,就不哼了。然而他没想到这一瓶药水居然滴得如此慢,100l滴了2个多小时还没滴完,而他浑身已经被痛出的冷汗浸湿了,头发黏成一绺一绺地粘在脑门上,想当初他做机械器官移植都没这么痛。这股痛意和他心脏病发作以及在上个世界咳血的感觉都不一样,它像是浪潮,随着药水入侵占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又随着心脏的跳动迸发,搅毁他的每一条神经,蹂躏他摇摇欲坠的意识。苏锦之终于忍不住哭了,他一哭宋明轩就赶紧过来轻轻搂着他:“锦之怎么了?”“爸爸……我好痛……”苏锦之抱着宋明轩的胳膊,小声地抽泣,剧痛将他浑身的力气渐渐剥离,他现在连大声哭泣的力气都没有,“还有多久才能输完啊……”宋明轩的声音也有哑,他将苏锦之脑门上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在他额角亲了又亲,柔声安慰着他:“锦之乖,这瓶还有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这瓶?!难道还有下一瓶吗?苏锦之生不如死,哭得更惨了一些,宋明轩又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轻轻含着那块软肉柔情地安慰:“爸爸亲亲就不痛了。”“你骗人。”苏锦之委屈,“还是很痛。”苏锦之和他撒娇:“要再亲一会。”宋明轩望着他,喉头上下滑动,唇角还是勾着,眼眶却渐渐变红,那双深灰色的眼瞳也被一层水意所覆盖:“好,再亲一会。”哥哥和阿爸你要谁15宋明轩一直守在他床边,听到这句话笑了一下,问他:“那你爱爸爸吗?”苏锦之马上回答:“爱!我最爱爸爸了!”一号说:“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苏锦之耍赖:“我现在就躺在床上,床上的话哪能当真呢?你随便听听就行了。”一号冷漠:“哦。”宋明轩可不知道苏锦之在和一号说些什么,他只是笑着又亲了一下苏锦之,贴着他的嘴唇喃喃:“爸爸也爱你……你要赶紧好起来,爸爸不能没有你……”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痛苦和脆弱,苏锦之心弦一颤,看着瓶里还剩下一半的药水,转移话题道:“爸爸,我的作业你写完了吗?”“没有。”宋明轩摸摸他的脑袋,“你都病了,爸爸哪还有心情写作业?”苏锦之又问他:“那我开学怎么办啊?”宋明轩说:“不用管,爸爸明天就带你去国外度假,不回来上课了。”“那我高考也不参加了吗?”“你病好了就回来参加,没好就不考了,爸爸养你。”宋明轩将他手轻轻抬起,一下一下地亲吻着指尖,“你要是还想念大学,等我们度假回来爸爸给你买进去,不用考试,反正爸爸有的是钱。”啧啧啧,听听这语气,有土豪养着就是不一样。苏锦之心安理得地辍学了,只是有些可惜临走之前没能见一眼他在学校的两个小伙伴,但是上飞机的时候,吕钰琪和严嵘都来机场送他了。苏锦之坐在轮椅上,胳膊上还吊着一瓶葡萄糖水。他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而他右手静脉的颜色很深,那是化疗留下的后遗症。吕钰琪只看了一眼,眼眶就红了:“宋锦之,你去国外了要好好地治病啊,你答应过我要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的。”严嵘也抽抽鼻子,把手上拎着的书包递给苏锦之:“你的书我们也给你带了过来,好好复习,记得回来参加高考。”“要是我爸爸能代替我参加高考就好了……”苏锦之嫌弃地盯着那一书包的书嘀咕道,“我也不求多,让我爸爸帮我考个一本就够了。”严嵘马上瞪他:“要不是你病着我现在就想打你了。”苏锦之笑了笑:“等我回来再打吧。”严嵘别过头,眼眶有些红:“这可是你说的,别说话不算话。”苏锦之答应道:“嗯。”严嵘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语气不善:“我是认真的!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唧唧!”卧槽!这也太狠毒了吧?苏锦之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严嵘又走过来轻轻拍拍他的肩,力道轻柔地像是怕拍碎他:“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差不多告别完后,宋明轩过来推他的轮椅,吕钰琪不停地抹眼泪,严嵘则比他哭得还惨。苏锦之看着他那样有些想笑,让宋明轩停下脚步他想再和严嵘说两句话。严嵘红着眼睛问他:“你要说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生病吗?”苏锦之一脸神秘。严嵘见他这么严肃,也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苏锦之说:“因为我家的蛋糕有毒,你完了。”严嵘一脸呆滞。苏锦之赶紧指示宋明轩推着他跑走。严嵘远远地吼道:“宋锦之——你回来后我一定要揍你——!”宋明轩推轮椅推得飞快,苏锦之回头对着追不上来严嵘哈哈哈大笑,但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酸胀,又涩又热。他望着在机场大道上,宋明轩推着他行走的影子眨了眨眼睛,散去眼睛里的湿意。化疗的过程究竟有多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种通过化学药物杀灭癌细胞的方法,说好听点叫治疗手段,说难听些就是以毒攻毒——杀敌一千,必自损八百。所以有种说法,化疗做得越多,死得越快,可是不做,又会死得更加痛苦。刚上飞机那一会,苏锦之还能和宋明轩有说有笑,可经过长达7、8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后,化疗时给他输的那些激素的作用开始减退,那些被压抑了的难以言说的痛苦便卷土重来,席卷他整个身躯。因此下飞机时,苏锦之几乎是被宋明轩抱下去的。能让宋明轩如此兴师动众不远千里来到异国他乡,苏锦之知道自己一定是病入膏盲了,如果不是因为有热爱生命系统的存在,恐怕他现在早就死了。到了医院后,宋明轩去听医生们讨论治疗方案去了,苏锦之在他出门后就挣开了眼睛。他刚才一直在装睡,也许是他现在的气色真的是不太好,宋明轩也没发现他根本没睡着。但实际上,苏锦之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他浑身隐隐作痛,四肢乏力,明明精神和身体都在极度渴望着睡眠,神智却还尚存着一丝清明,让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来自身体,来自生命尽头的每一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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