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该知道那个愣小子就是这样冲动的性格。他确实不够聪明不机智,但他素来有一颗坚定的心,那就是她最喜欢他的特质。她希望的只是他平平安安,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家伙就是不明白?北庭都护府既然采取了放任不管的态度,那么默啜必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兵攻庭州,既然这样,他老老实实呆在里头就行了,为什么偏偏要去冒险!“这个笨蛋,大傻瓜……”这时候,喜儿也蹑手蹑脚跟了进来,见凌波坐在那里喃喃自语,她便低声问道:“小姐,刚刚姑爷的信送来之后,门外又来了一个人,说是小姐的故人之子,有要紧事相告,门上要留他却没留住,他只说了一句西市永嘉楼就匆匆走了。”故人之子?凌波本能地猜到了来人的大约身份,立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以后此人若是再来,你让武宇他们随便哪一个跟上去,务必探明了他落脚的地方!还有,吩咐门上不要收了人家的好处就胡乱通报,家贼难防,让你父亲驭下时严厉一些。还有你,如今你朱颜姐姐她们几个都嫁人了,这家里头的事情你也得多多上心。”见喜儿点头之后便出了书房,她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初只想着这辈子就索性在庭州不回来,因此答应了芳若的请辞,也任由云娘离了身边四海游历,又将朱颜陈莞紫陌先后许配了人,结果如今再临长安,身边竟是无人可用。若不是武宇四人一如既往地忠心耿耿,她如今这捉襟见肘的窘境只怕会更严重。尽管不想去永嘉楼见那个神秘人士,但许久不曾出门着实闷得慌,用过午饭之后,凌波还是决定出门散散心。换上一身轻便的胡装,又从马厩中选出了一匹骏马,她便带着武宇四人出了门。宽敞的大街上四处可见衣色鲜亮的仕女,四处可见打马疾驰的年少公子,几乎看不到什么寻常百姓——纵使有,那些人也都是贴着路边坊墙的边上走,唯恐触犯了贵人们。路过玉真观的时候,凌波只瞧见那里头重重殿阁座座楼宇,竟是数不尽的奢华道不尽的华贵,进进出出的几乎都是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还有不少道装女冠。情知玉真公主出家志在自由,此时必定是在行文会之类的盛事,她便懒得凑热闹,一拉缰绳正预备离开,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道观里头出来,而且偏偏看到了她。薛崇简几次到平康坊都不曾见到凌波,今日正巧遇上当然不会放过,疾步上前之后,死薛崇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凌波吓了一大跳。直到这时候,她才陡然想起今天有人以故人之子的身份找上门,还说出了西市永嘉楼这五个字。她刚刚遇到薛崇简的时候就把这一遭抛在了脑后,就连踏入永嘉楼之后也没有想起来。于是,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把武宇四人叫进来,但却被薛崇简的一个眼神止住了。然而,那伙计虽利刃加颈面色苍白,话语却仍镇静得很:“薛大人如何知道这鱼腹藏剑?”“这鳜鱼我吃得多了,却从未看见用这样累赘的盘子封装。”薛崇简手上丝毫不曾放松,继而冷笑了一声,“你虽然装得很像,却不知道这上菜也一样有上菜的规矩,前后次序根本马虎不得。你既然不是伙计,这鳜鱼中又有猫腻,我若是还猜不出鱼腹藏剑,那就该一头撞死了!”“果然不愧是镇国太平公主之子,小人佩服。”那伙计仿佛忘却了脖子上还架着寒光凛然的宝剑,放下条盘便拢手下拜道:“小人郑裕,家父乃是郑愔。今日原本想单独见见永年县主,想不到还能幸会薛大人,实在是不胜荣幸。”“郑愔?”薛崇简心中一惊,持剑的右手不禁微微一抖。就是这么一小个疏忽,那郑裕便身形一晃摆脱了挟制,连退数步之后方才跪坐了下来。见此情景,凌波抄起桌上的割肉小刀便往那盘鳜鱼中一插,深入之后只听叮地一声金属碰撞声响,她登时勃然色变。要不是薛崇简机警,到时这伙计猝不及防行挟持之举,她还确实未必能躲过去。然而,在摆脱了利刃加颈的险境之后,郑裕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在那里,神情自然地说道:“小人在鱼腹中藏剑不过是为了自保,并没有什么恶意。再说此时外头那四位都已经惊觉了过来,若是有变,小人无论如何都没法逃出生天,县主和薛大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小人只想说,家父身犯大逆之罪,株连九族原是罪有应得,可同犯大逆之罪的也是大有人在,凭什么那人却能贵为宰相?当初要不是他暗中命人蛊惑了家父,家父怎会犯下如此愚蠢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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