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盯着他养了许多年的信鸽看了良久,指腹爱惜地梳过那身油光水滑的白羽,拨弄着一上一下有致起伏的鸽头。突地,他两指一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断了鸽颈。
那小巧的鸽头从他指缝间垂耷下来时,喙中还衔着一粒稻谷,黑豆也似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兰戾
家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噤若寒蝉。
他太了解主人家的脾气,知道这位以“面和轻财”见长的猗顿家主,慷慨的皮囊下却藏着深深的暴戾与冷血无情。
猗顿兰心情不好时,漫说一只鸽子,就是相伴十来年的枕边人,也能照杀不误。家老心指的,不是什么结发妻子,主君矜寡多年,身边从未有过女人,但甘州之地几乎人人心知肚明,猗顿兰究竟靠什么起的家。
加嫘族最后一任族长,生性淫恣,素好男风。他帐中豢养了粉面郎君无数,猗顿兰曾是最得宠的一个。
也是最有头脑的一个。
猗顿兰不爱什么金银珠翠,却对权势有着近乎病态的执念。与其他娈童相比,他从不随意挥霍,更深谙集腋成裘的道理。他将加嫘族长日复一日赏赐给他的财宝,全部积攒起来,为自己做了第一件“锦衣”,那便是名为“猗顿商行”的绸缎庄。
从此之后,猗顿商行如日中天,名头也越来越响亮。
猗顿兰将他在床笫间取悦主君的乖顺,尽数转化为商场上长袖善舞的精明圆滑,很快便跻身河西七大商,与百年皇商加嫘族,相距仅一步之遥。
再之后,壬寅宫案发,加嫘族一败涂地。好色风流的加嫘族长成了吴总兵的刀下鬼,累世积攒下的财富,为他多年宠爱的金丝雀,往金冠上镶嵌了最大最夺目的一颗夜明珠。
猗顿家老到今天也没想明白,猗顿兰是从何时萌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他在加嫘族面前,永远听话得像只鸟,即便华羽被人蹂躏摧残,也从不试图啄咬主人一下——
而当猗顿兰成为主君后,后院同样养了很多很名贵的鸟雀,每一只都被惯得无法无天。家老每次喂食都要被啄好多下,伤口大到流血淌脓,猗顿兰却从不在意。
杀了信鸽的猗顿兰,眉间依旧戾气不减,家老只能越发小心地伺候。
“主君心里烦,老奴给您换一盏清心的凉茶来。”
猗顿兰一个眼刀,止住了试图脚底抹油的家老。他轻搓着刚碾过灰的手指,阴声道:“容清在信里说,刘狰已经死了,自尽。那个屠户女倒有几分本事,怪道极乐楼愿花那么大价钱调教这些女子。”
家老:“那岂非好事?军粮案自有汉王背锅,朝廷即便想往下深查,也是苦于无处着手。主君还着哪门子恼呢?”
猗顿兰嗤道:“说的轻巧!汉王妃才到镇都,刘狰就撞墙死了,傻子都能猜出这其中有问题,偏朝廷还放了她全身而退,你就不疑这其中有猫腻?”
家老结舌,猗顿兰冷冷睇他一眼,道:“容清信中还提及,东厂提督陆依山因私交朝臣见罪东宫,被发配甘州充军,想是不日就要启程。”
家老跟在猗顿兰身边伺候多年,也是个七窍玲珑的主,他道:“主君是担心,陆依山此行另有目的?”
猗顿兰哼了声,舒抻着久坐僵硬的臂膀,总觉得哪里不得劲,“管他来的是真龙还是鱼鳖,敢在甘州的地界上蹚浑水,我会教他知道什么叫强龙难压地头蛇!”
家老偏转头想了想,迟疑地问:“主君要不要再去信给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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