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狰放下昭淳帝,隔着匆忙救治的太医,看向了陆依山。
他的目光里没有拿下一城的欣喜,反而有种误入歧途的惊疑。他望着陆依山,对方同样在逼视他,那双漆深眸里藏着他远没有参透的东西,刘狰确信这点。
他忽然生出股烦躁,仿佛几层金阶之差,被俯瞰的人却成了自己。他正要下令摘了陆依山的腰牌,后者自己动手了。
铁牌掷落脚下,刘狰被那一声震得几乎倒退半步。他心头火起,高抬的手掌未及落下,又一道冰冷视线从侧旁袭来。
如果说山给人带来的威慑一眼可见,那么水下潜涌的暗流,往往出其不意地,将人拖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身陷在这样一明一暗两道视线的夹峙中,刘狰指尖冰凉,高举的手掌最终颓然落下。
丘貉
郡主议亲,本是春末夏初的头等大事。不少梁人还指着这桩婚事冲淡科考舞弊一案留下的阴影,谁成想竟落得个闹剧收场。
圣驾遇刺,现下还躺在武英殿昏迷不醒。事后追究起责任,举荐戏班的叶家全身而退,反倒是天子身边最得器重的九千岁落了不是。
京营缉盗在外,镇都内外巡防遂由锦衣卫接掌。与此同时,因救驾有功一跃成为天子心腹的汉王,则当仁不让地肩负起搜捕刺客的重任。
仿佛一夜间,镇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织金飞鱼服与汉地藩兵的墨鳞玄甲。
时局变得这样快,皇城上下乃至满朝文武,谁心里不是飞石空悬,预感有大事发生,却不知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落下来。
外间喧嚣鼎沸至此,本该置身漩涡中心的提督衙门,却安静有如尘外荒岛。
叶观澜推开院门时,督主大人披着件蓑衣,正在菜畦里劳作,那一排排嫩苗眼看快有脚脖子高了。
“几位大人勤勉,这么早就来查案,”陆依山拄着锄头道,“不若稍等等,容我用过早饭再说?”
东厂牵扯进行刺案,此事非同小可。汉王便是要查,也不可能一家独大,得由锦衣卫和三法司的人照程序来审。
好巧不巧,陆督主老早就把这两头都得罪透了。为免酿成冤屈,在丞相叶循的提议下,福王作为皇室勋戚也加入进来,三方同查,结论才能使人信服。
叶观澜此行,便是受福王委托,与锦衣卫和都察院一同前来查院。
锦衣卫和东厂结怨已久,来的即便只是一小小百户,也根本不买陆依山的账,闻言哼一声,站定不挪步。
陆依山冷了颜色,把锄头一推,道:“锦衣卫不是最会瞧人眼色的么,如今见了我,怎么不摇尾巴了?”
那百户也是个硬茬,“虎落平阳被犬欺,督主大人难道没听说过这句话?”
双方就这么摽上了劲,随行御史虽有纠劾百官之能,可在从前菅子旭上梁不正的“垂范”下,早已习惯了对锦衣卫言听计从,如今夹在两尊大佛之间,真真是心惊胆战愁煞蝼蚁。
“别,别,二位大人,有话好好说”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起来,叶观澜轻咳一声,出来打圆场:“我等今日奉命前来搜查,职责所在,还望督主不要为难。”
陆依山像是才留意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眼睛微眯了眯,道:“我当谁呢,原来是二公子。难怪戏文里常说,负心每是读书人。往日一团和气相敬如宾,如今挨上事了,便大难临头各自飞,薄幸至此,咱家也算开了眼了。”
无人在意他的用词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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