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重复的事物构成了他坚不可破的冷漠,他不再为任何东西动容。
直到他遇到了姜炳,姜炳对他而言,仿佛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这个人类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新奇。
他是他枯燥的生命长河里一颗误入的石子,但这颗石子误入也不肯老老实实的沉底,偏要在湖面弹出几个水花来。
水花打破了湖面的平静,也打破了那层固若坚冰的冷漠。
高高在上的神作为妖怪沦落人世,学会了什么是欢喜爱恨。
“千百年来,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姜炳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他不再看着月亮,而是转头跟姜桦对视,这个问题其实他早就想问,但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耽误。
直到现在,跟姜桦一起坐在关山之巅遥望月色,姜炳在感叹美景的同时,又不由缩了缩胳膊。
月色清冷,此地却更加清冷。
除了风声水声,这里再没有其他生灵的响动,鸟语虫鸣,都被隔绝在仙境之外。
姜炳不过是待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在这里待了成千上百年的姜桦,所面对的又该是怎样的寂寞呢?
面对姜炳的问题,姜桦点了点头:“天地混沌之际,先是天升地降,然后日月分化,黑暗中诞生了第一道雷霆,雷光乍现之后,从此人间四季风雨不歇。”
“我顺应天意而生,成为执掌人间风雨雷电的神明,我诞生于此,也久居于此。”姜桦淡淡的解释道。
他千百年的光阴概括起来,也不过是这短短一句话而已。
“一个人?”姜炳又问。
“嗯。”姜桦又点了点头。
“你不寂寞吗?”姜炳以为姜桦并不会承认,因为姜桦的很多想法跟他不一样,他们生命的长度不同,对于很多问题的看法自然也不同。
他觉得枯燥的事,姜桦未必会觉得。不然姜桦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关山上数千年,而不去人间看一眼呢?
结果却出乎他所料,姜桦又一次点了点头,他承认了。
“很寂寞。”姜桦这么说。
姜炳挑了挑眉,他一脸惊奇道:“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去人间?也从不回应人类?”
姜桦眼珠转了转,一本正经道:“因为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发现以前的我过的有那么寂寞。”
姜炳一愣,随即又忍不出笑出了声,狐狸精还学会说情话了,说的他还怪喜欢听的。
姜炳头一歪,靠在了姜桦肩上,靠着还不老实,一边往姜桦怀里钻一边笑个不停。
姜桦伸手接住了他,他严肃的解释道:“是真的。”
他看姜炳一直在笑,以为姜炳不相信自己。
姜炳勉强止住了笑意安抚他:“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很开心”
他的手臂从背后绕过,揽住了姜桦的肩膀,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很开心。”开心自己在姜桦的心里原来也那么重要。
即便姜桦从来没跟他摆过什么神的架子,但姜炳还是觉得自己跟姜桦之间有种距离感,这跟姜桦无关,仅仅是源于他自己的不自信。
姜炳也好,姜云焕也好,向来都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
他是人类中的天才,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但即便如此,跟神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了。
尤其这个神还是他喜欢的人,无论跟旁人比如何优秀,在姜桦面前,姜炳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不知道是不是此时的月色正好,亦或是姜炳内心积压许久的担忧再压抑不住,他趁着今夜,一口气问了出来:“我只是个凡人,虽然会一些道法,但身体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一些,即便幸运的无灾无痛的到老,也至多能活个一百多岁。”
“一百多岁”姜炳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人类来说已经算相当长寿的年龄,人类的祝福语向来就是长命百岁,百岁是个槛,是人类生命的极限。
但,对姜桦而言,大概连零头都不够吧。
跟姜桦在一起后,初时的属于姜云焕的怯懦虽然慢慢消除,但新的隐忧又在姜炳心里积压。
他会老会死,但姜桦一直会这么活着,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姜炳不敢向姜桦诉说自己的担忧,因为他害怕面对这个结果,害怕那终有一日会到来的分离。
但就像暴涨的江水一定会冲垮堤坝,他心底不断累积的忧虑也终于在这一夜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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