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禹心中一热,上前来引他到主席去。元頔凑近了笑说:“你可喝了不少酒。”
宋禹也不遮掩:“想到终于娶到了媛娘,我太高兴了,一时得意忘形。不过还好,殿下晓得我的酒量,醉不了。”
元頔点点头:“你这样的好日子我自然要过来见证。既娶得如花美眷,定要好好待她。”
宋禹满口答应:“那是自然。臣在这里也恭祝殿下早日觅得良缘。”
元頔笑了笑:“你且管自己的,操心我做什么?我只坐下喝杯酒便走,不必惊动全场。”
宋禹听了这话,往后瞥了一眼祖父,低声道:“怕是我阿翁早就通传全场,说太子殿下驾临。”
果然绕影壁步回廊到了后花园,人如潮水般纷纷行礼。元頔暗觉头痛,许培趁机唱礼单。宋禹听见里头有他肖想好久的《平复帖》,一时眼前一亮,急急便来谢恩。
元頔见他今日这般开心,心情也跟着畅快了许多。全场共饮一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元頔在许培担忧的眼神下小酌了一杯。他刚搁下酒杯,忽然传来一记锐声,空中绽开了一簇硕大的烟火。
元頔缓缓仰头望向圆月高悬的夜空,静静地凝视着那些姹紫嫣红的美丽光彩,自言自语道:“今夜亦是月圆。”
宋禹离他近,虽耳边有喧嚣,但还是听见了太子的呓语,应道:“十五之夜是月圆人团圆的日子,这才选了这个好日子呢。”
“小宋郎君!”许培忍不住轻斥道。
宋禹一脸莫名,望向许培道:“许司监,我怎么了?”
元頔按住许培的不悦,随意道:“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我人到了,礼到了,酒也敬了。算起来媛娘也是我的表妹,你从此后便是我的表妹夫,往后见面要叫一声大舅哥,听到没?”他笑对宋禹道,“先叫一声。”
“苏睦、苏瞬两兄弟还不曾听我喊过呢,你一个表哥先占名头了。”宋禹不服道,“我可是口必称殿下,恭恭敬敬。”
元頔擂了擂他的肩:“罢了,不与你这口舌之争。我确有要事还需处理,便不多停留。你且倾杯随意,莫误了良辰便好。”
宋禹知他政务繁忙,见他消瘦许多,忍不住道:“殿下力担钧枢宵衣旰食,虽为社稷之福臣工之幸,但也需当心身体。臣前些日子忙于婚事,疏有进宫请安……”
正说着,元頔伸手拦住他,淡淡地说道:“你我相识十余年,君臣之分外亦有挚友之情,不必说这些,都不像你了。”
说罢元頔看了看周遭众人,扬声道:“孤此来是贺新人结缡,诸位亦是这对佳偶的亲眷师友,谈笑无须拘束,更不必多礼。”
在席上众人谢恩声中元頔款步离席。宋禹本想跟上,元頔却道:“已耽搁了不少时候,你去敬酒吧,无须送我。”
太子既已发话,宋禹只得目送他越过树影婆娑的长廊消失不见。
远远望着,元頔的身形越发瘦削。宋禹想,圣人游幸天下,殿下担监国理政之任,夙兴夜寐多有辛苦,实在是不易,难怪他会病倒。
出了越国公府,元頔坐上鸾辂。许培怕高秋夜凉,硬是塞了他一个手炉。
元頔扶着温热的手炉清咳了两声,许培顿时如临大敌。见此情形元頔只得苦笑道:“阿许,我只是被外面的烟尘气呛到了,你不必太多在意。”
许培不甚认同,蹙着眉道:“回宫后再泡个汤还是喝个汤,殿下说呢?”
元頔哑然道:“许司监如今好大威风,孤的主也要做了。”
许培拜道:“不敢。”一边又给他紧了紧大氅。
车子辘辘前行,元頔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许培一边给他端茶一边忍不住埋怨道:“便是要出宫贺小宋郎君的喜事,殿下又何必硬要喝酒?以茶代酒便好,无人敢说个不字。”
元頔支颐摩挲着茶盏,悠悠道:“我正值壮年,这点病痛受不住?圣人巡游东朝有恙,有人心思浮动,怎能不敲打?”
他啜了一口茶:“顾渚紫笋,如何是茶中第一,我品不出其中味道。”
许培立时噤声,顾渚紫笋是熙宁帝最爱的茶,自他不告而别后太子便只喝这茶。许培看着心惊,换了两次后见元頔不悦,便不敢再换了。
两个月前熙宁帝匿迹于晖县,而后中书令元灏奉陛下之命交门下省颁诏:上巡行天下,着太子元頔监国,仪同皇帝,旨如君谕。
元灏系宗亲,为煦亲王嗣子,亦是元猗泽的堂兄。当年煦亲王一力支持元猗泽继位,于熙宁朝地位超然,元頔不敢擅动他父子二人。驸马都尉陆萍君因贪墨案解职入狱,新昌公主求见兄长无门自闭府中,魏王亦以君父之命禁足半年。正在京中众人以为风雨欲来之际,太子元頔病倒。十日后东宫临朝,朝堂之上未再有发作,众卿也便不敢多置喙皇室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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