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明了,谢老家主也是在借先帝与先皇后的纠葛提点她与梁澈,让他们不要步先人的后尘。
只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梁景和黎千羽,她的父母犹如祖父母的缩影。只是梁景或许做得更狠厉决绝些,于是有了章贵妃,有了梁澈,有了孤注一掷的宫变之争。皇权一统在本朝胜过前朝,东风压倒西风,于是世家不得善终,长阶流血漂橹。
梁昭郑重地面向谢老家主道:“老家主的提点之恩,梁昭铭记于心,但凡日后有能相助之处,我责无旁贷。”
谢老家主挥一挥手,道:“老夫年事已高,帮不上你们这群年轻人什么。老夫此生,除了远嫁江南的小女,旁的也无甚牵挂。殿下若能念着老夫的好,他日在老夫故去之后若能照拂一二,老夫九泉之下也感念殿下的恩德。”
梁昭微施一礼:“昭谨记于心。”
离开谢老家主的屋子后,徐冲便赶上来禀报:“殿下命我去查的那批私造的弓弩,已有了结果。”
梁昭郁色顿消,眼中厉光一闪:“何人所为?”
徐冲道:“手下在章氏剩下的人中几经查探,溯源而上,最后一道来路,出自江南,此后便毫无痕迹,应是被人抹去了。”
徐冲顿了顿,才道:“江南尹家主任盐铁转运使,掌全国盐铁之课,尹家的老太君谢思瑾,正是谢老家主的幼女,也是宫中贵妃娘娘的姨母。”
尹家掌江南盐铁之权,若是这私造的弓弩出自江南,只怕与尹家脱不开干系。只是如今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只怕回了越京之后还需再去一趟江南才好。
徐冲眼观鼻鼻观心道:“需要知会谢老家主一声吗?”
梁昭思忖片刻道:“暂且不用劳烦他。”
徐冲了然后退下,却被梁昭叫住:“何振如今在何处?”
徐冲答道:“先前在府衙给照影姑娘打下手,大疫期间算清河钱谷的总账,听说确实是有两把刷子,连照影姑娘都难得对他赞许不已,先前真是埋没了。”
梁昭闻言笑道:“通知他一声,我即刻去见他一面。”
“殿下,唉哟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人真是三生有幸,殿下想见小人,传召便是了,哪还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
梁昭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特使一来,各处到位,清河的事情就了结得差不多了。此番还要多亏了你,你是清河的功臣,答应了你的奖赏,本宫一分都不会少的。”
何振连连作揖:“唉哟殿下,小人本就是清河的人,这根也在清河,这些事情都是小人分内之事。常言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但凡再来多少次...呸,清河决计不会再有这样晦气的事情了,小人一定都是万死不辞。殿下您真是太客气了...”
梁昭赞许他:“机敏善断,你是个可用之才。”
“这都是殿下教导得好哇!小人都是听从殿下的指令,才能略有所为,啊略有所为。”何振忙不迭地接话,笑意浓浓。
“你不必太过谦虚,这些日子我也都看在眼里,你值当更好的前途。”
梁昭宽慰地看着他道:“本宫要回越京了,你可愿一道?越京会有你一处位置。”
这是触手可及的橄榄枝,攀上了,或许便是通天的坦途。
比起先前的浮夸客套,何振却难得地镇静了:“殿下如此高看小人,按理小人应当是结草衔环以报的。”
“但清河再如何,也是小人的水土。越京再繁华,终究是不合口味的。小人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情愿窝在乡野之处了此残生,辜负了殿下的美意,还望殿下谅解。”
“但凡殿下他日有用得着小人之处,小人义不容辞。”
梁昭讶异中又高看了他几分:“人各有志,你是聪明人。”
清河之事过后的奖赏,已然足够他在清河守着乡土风光安分地度过余生,犯不着去越京趟那触目惊心、不知深浅的浑水。看似风光满眼,或许可青云直上,但更可能葬身其中。何况,梁昭的青眼不会永远都在,但他涉足其中,便再也无法抽身。
微末小吏,有安于饱暖的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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