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难得平静,虽仍有小小争执与风波,但都被照影和薛玹联手弹压平息了下来。梁昭征用了梁澈的旧地,在府衙中总揽全局,偶尔亲自出面安抚来平息局面。
第三日,世家的赈济宣布告罄。除了还在勉力支持的谢氏以外,其他各家的家主纷纷赶到府衙诉苦,宣称自己并非不尽心竭力,而是实在力有不逮,回天乏术。府衙内库的物资也濒临殆尽,照影正在号召富户捐赠,许诺朝廷必定奉还,并紧急调配和征用了部分屋舍。
第四日,城中发放给百姓的救济之物已经开始缩减,梁昭等人的份例同灾民别无二致,已经难以果腹。民间渐渐兴起小规模的骚乱,怀柔之策难以见效,徐冲用剑与血弹压了动乱,不至于酿成大祸。
第五日,医师们和临时上阵的新手们有部分病倒累倒,需要源源不断的新人顶替上阵,然而越来越多的患者致使医师们人手不足。患者们身受瘟疫之痛,而久候不至,情绪越发激昂。
第六日...所有人的心便如紧绷着的琴弦一般,此刻已到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时,所有人都吊着一口气,惟恐破坏了摇摇欲坠的平衡。此刻饱受病痛、饥饿等困苦折磨的清河人脸上已尽是狐疑和阴翳。
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却平白承受了这么多苦难,还要因着所谓的大义连日困在此处,已然被折磨得心力憔悴。只要有一个人打头阵,他们便要将积蓄在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大不了拼个头破血流,也胜过如今软刀子割肉般的难耐。
清河的风声都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气息。到了此刻,无论是德高望重的谢老家主,还是天皇贵胄的平宁长公主,说得话都不顶用了。清河的百姓只会认为这不过是拖延的借口和欺瞒的技俩。
千钧一发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退步或脱身了。要么援兵及时到来或寻求自救,要么便淹没在汹涌的愤怒民意中。
临近州县的百姓们或许不会感佩他们的孤勇,但清河被困在此处消磨的百姓一定会将他们撕得粉碎。
这个决定是梁昭定下的,因此她也承担着最大的压力,需要直面千夫所指。她立誓一定要保住清河地界以外的大越子民,不让瘟疫之祸流窜各州,便势必会牺牲部分清河的百姓,乃至她自己都会成为这个鲁莽决策下的代价。
“为什么临近的延庆郡的援手还迟迟未至,他们是全死在路上了不成?”梁昭在多日的精神高压下虽始终并未崩溃,但心里决计不会好受,终于勃然大怒。
“他们晚来一日,清河就会多死无数生民,难道他们自己心中没有分寸吗?”
照影神色冷峻,回禀道:“殿下,延庆传来急报,他们运送的使者途中遇到了山洪...十不存一,延庆已重新遣人前往清河。”
清河地势所致,除与延庆接壤外距其他州郡皆较远。其余州郡有的推诿称自身乏力,有的倒是古道热肠可惜山高路远,而越京本就远在大越另一端,特使一行人据说舟车劳顿,夙夜赶路,也尚未抵达。
如此,竟几乎造成了清河的绝境。
徐冲带着一身的风露匆匆赶来,他在连日的周转中也显出了疲倦,但经此一役,也算是打磨了锐气,瞧着倒是成熟稳重了许多。
但他带来的却并非好消息。
“殿下。”徐冲未来得及好好喘口气,便有些艰涩地开口:“城门口闹将起来了。”
这次不同前几次的小打小闹,显然有人蓄谋已久,抄起了趁手的农具、铁器等装备,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正与城内守军、衙役和几个羽林卫对峙。
他们拒绝同徐冲或是黎氏的首领对话,扬言要见龟缩在府内不出的公主本尊,否则便火烧城门口。左右如今城内守备乏力,便是捉了他们,也无余力看守,若是就地斩杀,又因人多势众且民怨沸腾,恐招致更大的祸事,因此徐冲只得骑马奔波前来请示。
照影揣摩了一番梁昭的神色,对身边人说道:“备车。”
梁昭却抬手阻止了她,缓缓道:“既然清河的百姓觉得我已经逃出此地,我便要让他们亲眼看着。”
“大越的帝姬没有叛逃,大越的朝廷不曾背弃。”
“备马。”
徐冲有些犹疑道:“殿下以身涉险,属下担忧有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暴民会伤了您...”
梁昭微笑地注视他:“让他们信服是我的职责,保护我免受伤害,是你的职责。”
徐冲咬牙道:“喏。”旋即他为梁昭在府衙的马房里选了一匹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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