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所以这个笑,是无奈,又带着悲痛。
因何悲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酒很快就上来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根本也不问别人,放下酒瓶,仰头灌下去。有些话,似乎要喝了酒之后才能说出来。
他连喝了两杯后,慢慢说:“沈灼,把那幅画卖给我吧……”
沈灼看着他,鼻头酸涩,那个“好”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他听到答案,又喝下一杯酒。
桌上看似平常却极其昂贵的菜没人动一下,那瓶酒却已经被卫渠喝下了大半。
诸跃然这时才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夺了卫渠的酒杯,瞪着他:“对不起了卫渠!我刚刚说过我不会插嘴,但我实在忍不了!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的?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对不起谁的!你买沈灼的画做什么?留纪念啊?你这种人,我看着就觉得恶心!你以前不这样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卫渠!”
四年大学,卫渠和秦准住同一个宿舍,诸跃然跟秦准在一起多久,就认识卫渠多久,她也曾真心把他当朋友,可,当年情谊有多深,此刻就有多愤怒!
卫渠默然听完她的呵斥,站起身子来,高了诸跃然一个头,他眼底灼灼,哑声说:“对不起,我先去趟洗手间……”
他转身跌跌撞撞离开,诸跃然颓然坐回去,想想又是懊恼。
“我真是嘴欠!”她拉起来沈灼,“我们走吧!”
沈灼没喝酒,但也有些晃荡,平底鞋脚下,走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比早上去画廊时踩在积雪上更觉柔软。
很多年之后,诸跃然说她,沈灼,你那时候那个样子我都不忍心看,像什么你知道么?像被人丢在下水道里的猫,狼狈不堪,眼神惹人垂怜,却又伸着带刺的爪,发出尖力的叫声。
困兽犹斗,说得就是她这样的。
但她不管,狼狈不堪也好,困兽犹斗也罢,都是她给自己选的路。
这个凄婉的寒冬夜,多像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幽深的树林,冰冷的泥潭和绝望的孤寂……
就这样被带出包间,她立在前台等候,诸跃然在结账,这时,有个男服务生匆匆跑来问:“请问刚刚从你们包间出去的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先生是您的朋友么?他醉倒在后面了!”
诸跃然骂了一句:“特么这不让人省心!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快!”
她把包交给沈灼,嘱咐她:“我去看看,你在门口等着!”
沈灼抱着她的东西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先出了门。
在门口,晚风徐徐吹,她鼻头红红,兜里的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一点儿要挂断的意思都没有。她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掏出来,接听。
“喂……”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她想起来了,她还没有告诉谭思古她晚上不回家吃饭。
她慢慢道:“……在外面。”
“在哪儿?”
“……叶湖山庄。”
“怎么跑去那儿了?”
“……吃饭……”
“嗯,那我过去接你?”
沈灼回头看了眼身后,诸跃然风风火火地冲出来,说:“卫渠在里面躺着,我找人先把他抬到车上!怎么样?送他去哪儿啊?”
沈灼茫然,电话那头一直没挂,等她想起来时,那边人沉沉说:“老老实实在那儿等着我。”
沈灼应了一声“好”,电话那边已全是忙音。
诸跃然看着她,“谁的电话……”
“谭思古。”沈灼语调平静,“他说让我等他过来。”
诸跃然表情变化非常夸张,此刻她真的恨不得要抽自己几个巴掌,“沈灼你疯了吧!你让他来……里面可是有卫渠在的!”
“……他听到了。”
诸跃然扶着额头哀叹一口气,想要再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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