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澜折行在吕家进深幽长,仿佛一眼看不到头的游廊,隔着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茂树,原本旖旎的歌声徊荡在上了年岁的朱甍碧瓦,也像是笼上了一层未名哀伤。
骤然之间,丝竹弦乐中断,一阵粗暴骂声夹杂着摔打声,透过菱花窗传了出来。
“不对,不对!又错了,这句词又唱错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总是记不住……”
那呵斥怒气盈天,像是每一字都椎心泣血般。歌唱的伶人伏地求饶,泣声被随之而来的打砸声掩盖掉。
引路的仆人对此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神情讷讷道:“我们少爷这个时辰通常都在思沅阁听戏,二公子请随我来。”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叶观澜站定在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沅殇
吕氏少东家吕照梁,其实生得相当清秀,容长脸,窄剑眉,穿一件天青色袍子,举手投足间端的流露出一段恂恂儒风,很能看出孔门君子的派头。
只可惜那双乌晶一样的眸子,此刻却被酒气浸满,浑噩噩中带着令人揪心的颓唐。
他歪坐在须弥榻上,酒杯酒盏摔碎一地,脚边是跪着小声啜泣的严妆伶人。
吕照梁的目光从那身戏服上游弋而过,仿佛被刺痛似的,瞳孔骤缩了下,高举的手臂无声滑跌在案沿。
“不对,你们唱的都不对没有人能唱对”说话间,一颗泪珠从他眼角滚落。
换做旁人,一首艳曲而已,即便是伶人唱错了词,也不致教他发这么大火。叶观澜倚门而立,眼底却不露声色地闪过一抹痛惜。
“的确是错了。”叶观澜提袍跨入门内,口中说道,“末一句改成‘回眸入抱何关情,悬悬早分离’,休要掺杂那许多缠绵情思,才是真正的风月诗篇。”
听闻这话的吕照梁,当即坐直了身,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顷刻化作钩子,死死咬住叶观澜不放,像是要从他身上剜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吕照梁久不言声,叶观澜踩着满地的碎瓷片,走到他面前,从容行礼道:“在下临洮总兵叶凭风之弟,叶观澜,见过少东家。”
许是“叶凭风”这个熟悉的名字触动了神经,吕照梁终于从失语状态抽身出来。
他用被酒气熏染得沙哑的嗓音低低问:“你、你就是这些天,在三分鼎写话本子的先生?”
“三分鼎”是庆阳城最负盛名的戏园子,由从前的行商会馆改建而来。旅途辛劳,难得有这样一个地方聊以娱情,南来的北往的客商都喜欢在此歇脚,是以三分鼎几乎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枢纽所在。
人多口舌杂,消息也就流淌得飞快。
风传这些天,三分鼎新请了一个话本先生,秾词艳赋写得极漂亮。那首早年间被三分鼎名角“白蘋”唱红的《鸳鸯锦》,经他之手改来,意外多了些许悱恻之意。
吕照梁乃出了名的风月老饕,这风声自然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奇怪的是,吕照梁虽好听曲,却和其他五陵年少不同。自几年前与男戏子瓜葛不清遭老太爷一顿毒打后,吕照梁就似彻底洗心革面,只是听曲,绝不沾染风月情事。他执掌家业以来,从不乏狂蜂浪蝶贴上来献媚,这位少东家却俨然一夕转性,冷硬得像佛寺门外的石头。
眼看他冷了这许久,忽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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