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澜正自暗忖,一旁的朱苡柔幽幽开口道。
“甘州八地自今春菜花汛后,就再不见落一滴雨。沣城连旱数月,颗粒无收,农户为此深陷困窘,更遑论有余钱秋播的买粮种了。”
她正经算是过过几年凿饮耕食的日子,对农情可谓了若指掌,叶观澜听罢却不尽信。
“寻常地方上若遇旱情,朝廷一则减免当年赋税,二则就近开放常平仓或济农仓,除保证灾民当时当季的口粮外,至少还要匀出下一季的粮种,以防来年陷入青黄不接的困境。即便应昌军镇落定在即,粮食须得紧着军储仓调用,然姜维已上任三月有余,他不会看着百姓受灾却无所作为,只要当年赋税一免,即或百姓折损了一季春粮,平稳度过这个秋天总不成问题,又怎会出现王妃口中无钱买种之事?”
他一路行来话很少,尤其是对督主。此言一出,朱苡柔看这位相府二公子的眼神不禁微变。
在朱苡柔心目中,芝兰清贵,说到底仍只是朱门绣户里的娇花。离了门楣庇护,外间的风饕雪虐他根本无法承受。朱苡柔感激二公子对自己的劝诫,却也发自内心认为,芝兰与草芥,终究是两种迥乎霄壤的存在。
她当然不知道,叶观澜从来不是美人靠上的金贵摆设,前世随军的三年光阴,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多么剜筋剔骨的一笔。
马车急停,前方传来吵嚷声。陆依山刚要让陆向深去打探情况,叶观澜已扬声叫“欢喜”。陆依山看了他一眼,叶观澜随即转开了视线。
欢喜动作麻利,噔噔噔跑远,半刻又噔噔跑回来,探进小半个脑袋,说:“公子,仿佛是几个兵丁抓住了偷粮食的贼,正在教训呢。”
车帘被高高抬起,当此时,一声断喝清晰无比地飘进所有人耳中。
“说建什么鸟军镇,原当上头能多分派些粮草下来,结果呢?粮食的影子没见着不说,姓姜的居然还想借军储仓的粮接济你们这些刁民。他要做济世活佛,没道理让俺们兄弟饿着肚子给朝廷卖命!”
说话人操一口浓重的北地方言,猜是甘州本地守备军。听到他话里掺杂了“军镇”“姜维”等字眼,叶观澜本能警觉起来,再往下听,眉头不由得微微紧蹙。
“停车。”叶观澜出言,欠身揭帘。
陆依山不假思索就要伸手去扶,谁知二公子把身一仄,一言不发便躲开了,留陆依山保持着探臂的姿势,在那怔愣良久,最后苦笑着挑了挑眉峰。
挑衅
被当场擒获的两个盗粮贼,其实是庆阳城的佃农,平常靠租种城中富户亩田地,丰年时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今夏大旱,甘州八府几乎一半以上地县,收成不足历年三分之一。尽管姜维已经不遗余力赈灾,可到底架不住积年硕鼠为害,碰上家里人丁稍多些的,除官府赈灾粮,少不得钻营旁的门道以维持生计。
这不就有人将目光对准了庆阳城外的军储仓。
盗粮的佃户黄皮寡瘦,满脸的饥相,越发衬得打人的军士身形彪悍,气焰不可一世。
他嘴上辱骂不休,像提溜小鸡子一样,将佃户推来搡去,出手越发地狠辣不留情。
两名佃户被踹翻在地,连求饶也不敢,怀里仍死死抠着几袋陈粮种,拳脚落在肉身上,就跟砸在麻袋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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