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尹东涵离他越来越近,瞳仁一沉,往后倒退了几步,语气又冷了下来:“都说了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回去!”杨舷情绪再一次失控,在海浪重拍海石柱、水花迸溅的同时,向后退了一大步:“我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我现在什么都不剩了!”尹东涵堂然一步飞跃上前,趁着下一波大浪还没有到来之前抓住了杨舷的手腕,果断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你冷静点!”杨舷在尹东涵怀里拼命想要挣脱,像是被缠进渔网但还一息尚存的鱼。尹东涵扶住杨舷的头,让他埋进自己的肩窝。另一手沾了血,只能用小臂和手腕钳着杨舷的腰身,不让手上的血染上杨舷崭净的白衬衫。杨舷在尹东涵肩头挣扎了几下就作罢,任自己埋在他肩窝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风把忧伤和痛苦吹进他的身体,好在他现在可以在尹东涵的怀里宣泄。尹东涵轻抚着杨舷微微弓起的脊背,像乐师拂过每一处凹凸的琴弦。杨舷的白衬衫被海水打湿,大片贴上他一节一节突出的脊椎。每个人的心率都不一样,相互拥抱三十秒以上心率就会变得趋同,所以伤心时紧紧抱住对方就能让他安定下来。杨舷的头深埋在尹东涵的肩窝,抖着肩膀抽噎到不能再哭出声音。从一开始的挣扎排斥到现在变得无比依赖,仿佛尹东涵在那一刻成了他生命里的全部。尹东涵之于他,就像虔诚的信徒手里那串每日不停细数的念珠,早已难割难舍。他的心紧贴着尹东涵的胸膛,在一阵阵有力的心跳中,如真安定了下来。四下是深邃的蓝,没有完全黑下的天,呼啸的海风和拍打着暗礁的海浪,还有远处不停转着的巡航灯。尹东涵听见他怀里杨舷的抽噎声越来越小,呼吸趋于平静,最终消散在海风中,伸手顺了顺杨舷的乱发。“回去吧,涨潮了。”怀里的杨舷一动不动,见状,尹东涵松开了他,杨舷又就势倒在尹东涵肩窝。“杨舷?杨舷?”他大抵是哭的太久,晕了过去。尹东涵看了看躺在自己怀里的杨舷。他睫毛上沾着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海水。海水又涨高了不少,眼瞧着脚踩的这块礁石也要被淹没,必须尽快离开这。但杨舷手里还握着琴,尹东涵无法直接把这样的他带回岸上。“少东家!少东家!”“张叔?”管家一路小跑到礁石上,见到尹东涵平安无事,松了一大口气:“你可吓死我了!好在司机刚才给我打的电话,这……这谁啊?”“我朋友,心情不太好。”尹东涵简单答道,转手将杨舷的小提琴和琴弓交给了管家:“张叔,你先拿好这个上去,琴盒在上面,上去之后一定要把这些装好,它们对我朋友很重要。”“好好好……”管家小心翼翼地双手接来,正准备上步梯又猝然扭头:“少东家,那你朋友……”尹东涵揽住杨舷的膝窝,将他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横抱起来:“没事,我能抱动他。”睁眼。杨舷发现自己在甲板上。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情形:一艘挂翻的动力老船才告别海港,扬起帆。海面上还蒙着层朦朦胧胧的海浩,将眼前物体的边缘都虚化了。是初晨,空气中还夹带着昨夜如水的凉意。杨舷向日出的方向望着,大如车盖的红日悬着半边,羞赧地藏在海平面以下。杨舷漫无目的地在甲板上游逛。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他步子不稳,这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让他觉得周遭的一切真实又虚幻。他游离失焦的目光散在无际的海面,从清晰变得漫漶,再由漫漶变得清晰。他隐隐看见老人的身影立于船头,定立不动。杨舷一怔,旋即飞扑上去。但那影子倏地散开,一宕大浪涌来,船身剧烈晃动,扑空的杨舷站不稳脚,向海跌落去……!真实的失重感将杨舷从梦境中抽身出来。他抽搐了下,骤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看着周围的环境,没有船,没有甲板,没有广阔到吓人的无边无际的海面,好在刚才都是梦。猛的起身和大口喘气让他的大脑暂时有了些缺氧的感觉,晕眩感后知后觉地袭来。杨舷又缓缓躺回一团乱糟的被单里,像是从泥潭中拔丝而起,后又坐回到一片泥泞中。他后背和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汗塌湿,他双手从上到下抚了一把满是虚汗的脸才定睛打量着自己所处的这个陌生的房间。极简风的灯正对着床,吊在天花板上,和床头柜上摆着的那盏方方棱棱的小台灯一样,让光线在低饱和的房间里变得更加冷淡而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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