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哽咽的声音,萧潜有些心软,却还是强迫自己冷下脸来,不肯轻易被她打败:“真是可笑!你们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替我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决定,是因为这样就可以显得你们很伟大吗?母亲一直是如此,如今你也成了这样!既然在你的眼中,我就像这碟子里的点心一样可以随意与别人分享,那么你我二人这几年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你不觉得,我是在坚持一个笑话吗?”“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二人成婚以来一直相敬如宾,柳清竹记得这还是萧潜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因为时令尚未入冬,书房之中并没有点火盆。柳清竹靠在门边抱膝蹲下,感觉到脚下的木质地板上沁出了丝丝凉意。她以为自己会哭很久,但是没有。她甚至并没有觉得十分伤心,更没有进行任何思考,她只是觉得这个姿势很安全,懒于起身而已。她的面前不远处是书桌的一条腿,上面的油漆有磨损的痕迹,但似乎并无损它的美观。桌脚下面雕刻着不知名的兽头,似乎是狮子,或者是貔貅,也许是饕餮,她并不十分清楚。富贵人家的这些讲究,她一直是不求甚解的。她只是个养生堂出身的贱女,即使在尚书府生活多年,嫁到国公府也有四年之久,但在内心深处,她仍然觉得自己只是这富贵之乡的一个过客,这里的一切,其实都与她无关。甚至,对萧潜的宠爱,她也是惶恐而不安的。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意间捡到了一大包金银的乞丐,虽然可以过得十分富足,却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一笔财富会随时被它的主人收回。如今,这一天似乎终于到来了,柳清竹觉得一颗心忽然放了回去,整个人都有了脚踏实地一般的安宁。不知过了多久,她双腿终于酸麻得不足以支撑她继续保持蹲坐的姿势了。柳清竹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扶着墙站起身来,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她缓缓地抬起头,却撞上一双寒潭般深沉的眸子。“你……”柳清竹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她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也许他刚刚回来,也许……他一直没有走?此刻的柳清竹,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被人窥破心事一般的羞怒,即使她的心事从未瞒过他。“腿麻了?”萧潜眼中含笑,缓缓伸出手来,无比自然地搀住了她,仿佛刚才的争吵根本不曾发生。柳清竹惶惑地低下头去,暗暗猜测他这样做是何用意。试探着迈出一小步之后,柳清竹明智地放弃了徒劳的猜测,只剩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她确信自己刚才是在故意找罪受,因为这种类似千万只蚂蚁在双腿上噬咬的感觉,似乎比挨上三十板子还要痛苦,偏偏又不能像挨了板子一样理直气壮地大声哭喊来排解。萧潜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最后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个畅快的大笑,回荡在书架和书籍的缝隙之中:“哈哈哈哈……”“有什么好笑的。”柳清竹忽然红了眼圈。萧潜习惯性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很难受对吗?自作自受。”柳清竹艰难地仰起头,朝他翻了个不雅的白眼:“幸灾乐祸。还不都是你害的。”她很少用这种小女孩撒娇的语气对他说话,但今日却觉得十分自然,并没有半点刻意做作。萧潜艰难地收住了笑,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光,然后在柳清竹完全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俯身箍住她的腰肢,起身、旋转、迈步,带起一串不知所措的尖叫。柳清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人已被他轻轻地放在他平时休息用的软榻上,双腿悬空,先前那种麻痒的痛意自然已不再成为他的困扰。他的眼中始终带着笑意,神情温和却并不疏离。柳清竹支起半边身子看着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被他迷惑了。萧潜优雅地拂一拂衣袖,在书桌旁边坐下,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口里,顺手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榻上女子迷惑的表情。柳清竹忽然发觉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的丈夫、那个永远用温和的面貌遮掩住心绪的谦谦君子吗?为什么这一刻,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顽童般的促狭、帝王般的威严,还有妖孽般的邪魅?一定是因为他刚才抱着她转得太快,她不小心被转晕了。没错,一定是这样!不甘心继续被他的笑容蛊惑,柳清竹干脆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乱。但他的气息似乎一直萦绕在鼻尖,与糕点的甜香和美酒的清冽一起,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意念中来。柳清竹试图用听觉来感知他的举动,良久无果,只得挫败地睁开了眼睛。果然,像先前一样,他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相距不过半尺之遥。柳清竹察觉到自己得双脚已经可以沾地,慌忙坐起身来,竭力想离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远一点,却又偏偏不敢起身离榻。在他意味不明的笑容之中,柳清竹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只得外强中干地大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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