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听得一愣,立刻明白这是因为郭云深曾害端王陷入险地。他心中的古怪感觉更甚,皇帝对自己这位向来厌弃不已的儿子,这种态度倒很是值得玩味呢!
有仆从送来两碟点心一壶热茶并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韩冬接了过来放在书案上,嘴里嘟囔道:“大人,你老这么藏着掖着不是事儿,就是不敢说全了也该给夫人知会一声。再说也该买一个手脚利落的丫头进来服侍,这都小半年儿了,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
顾衡一仰脖子把药喝尽,苦得呲牙咧嘴,忙把一块糖糕塞进喉咙里。
等那股苦涩之意消散后,才鼓着腮帮子笑道:“你来我家的时日还短,不知道我妹子醋劲儿忒大。原先在莱州乡下时我但凡把别的姑娘多看一眼,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在较劲。盛在我碗里的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偏偏还不能明着说个孬字!”
大概是这会儿饿了,顾衡把碟子里的点心几口就下了肚,又灌了几口茶,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教训。
“你们没有成家的人体会不到这点,老婆吃醋撒泼是因为她把咱正正放在心尖儿上。丁点小醋偶尔吃吃就算了,我要真弄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丫头在身边服侍,那就真坏了夫妻间的情分。”
——炫耀,□□的炫耀。
韩冬看他满脸笑意,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勉强,就瞪着眼珠子奇怪道:“夫人……看起来不像那种容不下的人,大人你别是自己吓自己吧!”
顾衡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个傻大个儿,知道跟他说不清楚这些事儿。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但凡殷实一点的门户都有妻妻妾妾,偶尔遇见像自己和瑛姑这样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反倒像是个另类。
他叹了口气,满心惆怅的想女儿生下来还没看过自己,也不知到底长得像谁?
如今已是九月,看看年底的时候能不能休沐回京。若是上峰不准,就给端王写信使劲哭诉。又想马儿跑总得让马儿吃草,这么久了总该让我把老婆孩子看一眼才能继续干差事吧!
他在这边喜滋滋地盘算,每每想到媳妇儿便不由心中一烫,当初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回出门要耽搁这么久!
第二天一早,新丰县的县令就急急忙忙的过来,说治下有两姓族人为争田械斗,且差点闹出人命。伤了人的那一方群情愤愤,抬着伤者正准备过来告状……
整个河南道包括洛阳,因为去年这场大灾引起的□□旷日持久,存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三四,许多村庄甚至整户整户地折损。他们名下的田地就成了无主之地,官府要把这些地收回来重新分给新迁入的农户。
新丰前任县令因为证据确凿的贪渎,被端王下令砍了脑袋。这位新县令是才提拔起来暂代的,一直战战兢兢唯恐出错,偏生不过几天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初次任地方主官的顾衡也是一时头大。
有很多人都是重归农田的乡民,他们有没有参加过□□,逃灾的路上有没有打砸抢,返回家乡后是否老实本分?这其间的度甚难把握,一句话不好就可能引起大规模的流血,毕竟土地是农户比命都重要的根本。
他急匆匆的把四品官袍穿好,与新丰县令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急冲冲的往前衙赶。果见一群乌泱泱的人扛着扁担拿着锄头,一个个红眉绿眼地讨要说法。
顾衡知道这里面少不了架秧子起哄的人,就把脸一码大喝道:“有什么好吵的,里正乡老留下,打人的和伤者一方留一个人,其余退在堂下,任何人无理喧哗棍棒伺候……”
众人见他穿着绯红四品练雀袍,知道这就是洛阳新任知府。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自然听说过他的种种手段,再加上旁边的衙役个个如狼似虎,瞬间就闭上嘴巴老实许多。
吵的跟菜场一样的大堂立时肃静,顾衡这才知道两边所争执的是一块十亩田地的归属。
此地本是黄姓村民所有,但这一家五口在去年大灾时都陆续死绝了,里正就做主把这十亩地以三两一亩的价钱卖给了王姓村民。结果正在办交接的时候,黄村民的侄儿跑上门来哭丧,说自己才是这块田地的拥有者……
那王姓村民自然不干,另外给他换一块田地也不干,因为那是他拿真金白银买的,有官府的鲜红大印。凭什么这些地痞流氓一来闹,他就要好好儿的拱手让出来?
其实当官的最怕遇着这种扯皮的事儿,因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判另一方都要叫冤。
里正也在一旁叫苦,说黄姓村民早年间是有一个侄儿,但听说不求上进早就不来往了。也不知道哪儿听说叔叔一家死绝了,但名下还有一块地,就冷不丁地跳出来充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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