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合道固能平乱,能治世。然太宗亦有语曰,君主臣辅,杀生威权,君王之所执,宪章法律,臣下之所奉。臣子权势过重,或有凌驾皇权之上的危险,为人君者警醒防范,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这就是父皇早年问罪方家的理由?”
此言一出,不仅安陶,就连在外的叶观澜亦有些惊讶。
当年壬寅宫案,人人都道真相难辨曲折离奇,皇帝一时义愤,才不问青红皂白发落了发妻,最终连累了整个方家。
可他当真对那女官的话深信不疑吗,叶观澜看未见得。
彼时,方时绎位居一等镇国公,掌天下兵马大权。长女为正宫皇后,外孙是一朝储君。次女安陶虽游离朝堂,却跟江湖第一大帮南屏阁联系紧密。这样的家世落在昭淳帝眼中,天然就是个威胁。
从某种意义上说,方家的倒台并非什么无证之案,而是帝王心中的既定之罪。
叶观澜想不到太子小小年纪,竟已看透这点,一时间不知该喜储君少年早慧,还是忧他慧极必伤。
安陶闻言,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变得坚定。
她凝眸看着面前的侄儿,那眼眉间似乎总能窥见已故长姐的影子,让她不自觉晃神。
她轻抚着刘晔肩头,温声道:“晔儿可知,你外祖生前对君臣之道四个字,是怎么看的吗?”
刘晔微微肃穆:“请姨母指教。”
“父亲说,古今之事,向无定数,为君者之于将来,常怀忧惧之心,本无可厚非。但若因此将朝堂制衡,权谋机心视为王道的根本,便成舍本逐末,贻误江山。”
刘晔怔了怔。
安陶又道:“晔儿你记住,今后无论朝堂上如何风云际变,你为万乘之主,都要将社稷子民放在第一位,越是心有忧惧,越当襟怀万民。坐得稳、镇得住,才是为君的长久之道。”
屋中再一次陷入沉寂,太子仿佛被安陶的话震撼到了,叶观澜亦默默握紧了扇骨,感受那坚韧不摧的触感。
正当此时,一内监从园外匆匆而至,叶观澜认出来人是掌管宫中符印的印绶监长史。
“公子。”
叶观澜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长史随他走到一旁,压低声道:“逢恩殿的芸斛嬷嬷早上来了一趟内廷司,说要找些万岁爷在潜邸时的旧物”
叶观澜波澜不惊地听完,淡道:“孙贵妃身怀龙裔,正是金贵的时候。她要找什么,只要不坏了规矩,你照规矩办就是。”
他有意在“规矩”上咬重了字眼,长史心领神会。
风止了,屋中更漏水滴有声,一下一下,滴落到铜盘上,在阳光照拂不到的地方,荡漾着深渊才具有的青黑色光泽。
刘晔盯着发了会呆,稍顷忽然问:“姨母,你恨吗?”
水滴“啪嗒”砸破沉渊,涟漪倏地划开。一圈圈,边缘由深入浅,未几便消散无踪。
“恨什么?”
刘晔道:“方家满门忠烈,累世功勋,只因君王未名之忧,便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姨母对刘氏,当真半点怨言也无吗?”
安陶笑起来,疏朗的眉目一如当年,仿佛阴翳从未降临过。
她说:“绥云军忠的是朝堂社稷,而非一家之姓。君王对不住我方家,大梁百姓没有,我心有憎,但无怨。”
园中静默再一次被脚步声打断,聂岸携亲兵长驱直入,分两列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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