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诛心。圣人好手段呐。“阿——”家字卡在陈妈妈的嗓子眼里,她仿佛一个破旧的老风箱,只能发出些败的声音。嗓子上如今插着那支蜘蛛钗,蓝宝石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湖水一般的,清澈得似乎能映彻陈妈妈心头的不敢置信。许如是想起陈妈妈指认她是菩提心时的光景,那时还是跟齐行简博弈呢。倘若那时,不设法叫他想起萧寄春,他怎么会被如此低劣的手段迷惑呢?人说意乱情迷,他是心神乱了呀。如今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了。金钗反射出一丝冷光,许如是捏着钗子拔下,平静得像是在梳理发髻一样。“你——”辛充仪被吓在宫人背后,半晌找回自个儿的声音,指着许如是:“你、你、你竟敢行凶。”“太子殿下,殿下,离这疯妇远些。”许铄愣在原地,理也没理她,怔怔望着他的妹妹。太子携带的扈从相互看了看,也不知道该不该护卫太子。许如是将钗子拢在手里,脚步虚浮,缓缓朝着对她步步紧逼的婢女走去,婢女抖若筛糠,她伸手捻起一枚虾仁,“砰——”食案摔落。虾仁滚落了一地。许如是面色惨若淡金,回首对着痛苦捂着喉咙的陈妈妈莞尔:“陈妈妈,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你没有保护好六娘——该叫菩提心,是你害怕被人问罪,拉着我出来顶替。”此言不啻于一颗炸雷,将许铄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许如是平静地将虾仁送入嘴里,咀嚼了一下,味儿还不错:“为了掩饰一个错,反倒生出了其他的错,这本不该的。我难逃其罪,你也一样。”陈妈妈,心眼太多了。倘有人对她网开一面,必会反口污蔑齐行简。辛充仪又惊又气:“是不是齐行简,齐行简指使你这样做的?杀人灭口——”没错。就是要死无对证。把威胁消除得一干二净。钗身磨得尖,刚刺到颈上便泛出一点殷红血光——许铄冲到她身边,打掉她手中的金钗。但听门前一声——“圣人至!”……许宸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狼藉,许如是和许铄两个气氛诡异,辛氏缩在一角跟个鹌鹑似的,望着许如是目光多有畏惧。一见了他宛如救星般:“圣人,这贱婢亲口承认,她假冒公主,玷污皇室血脉,还请圣人——作主!”许宸如闻惊雷,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贺兰梵境面色煞白又惶恐,齐行简已然挤开了许铄,将许如是护在怀里,看也不看辛氏,便朝他望来。目光凝冰。那次宫变以后,许宸已然得知许如是冒充了菩提心。冒充了他死在黎明前夜的小女儿。齐行简知道,他知道。这促成了他们的一场深谈。——“臣本于名利无意,只是爬得愈高,便愈觉高处不胜寒凉。便攥紧了手头握的东西,聊以。”含元殿寂寂无声,博山炉袅袅的烟云缭绕,齐行简眉眼舒展,不自觉放缓了语调,染上十分的柔情:“臣如今却想,富贵权势,不过外物,倘能博得一人平安喜乐,那么舍了也便舍了。”“待圣人彻底掌握朝政,齐某自会乞骸骨。”齐行简用手中权柄,交换了许如是平安富贵,交换了这秘密永不见天日。也换来了许如是不必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心照不宣的,许宸制止了贺兰贵妃的探查。然而秘密如今竟然被人公之于众。权力交接的当口。许如是咽下喉头微腥,轻轻推开齐行简:“此事系陈妈妈始,贱妾贪慕富贵,以有此事,与人无由——”“呵。”齐行简止住她跪伏的动作,事实上他看见那枚染血的金钗,浑身血气上涌,止不住地颤抖。她纤长白皙的手指上、颊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鲜血,温热鲜活,红得像那年的樱桃。许宸竟敢!他竟敢背诺?他竟敢拿她设局?!“菩提心。”许宸见齐行简神色不对,立刻咬死了菩提心三个字,“你年岁小,禁不住吓。阿耶在此,你无须怕人胁迫。”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要说不知她脾气秉性,要说心中没有半点怜爱,要说对她舍生救护没有半点感动,那必然是假的。这事本可以糊糊涂涂过去的!偏有人揭露出来。许宸如今见了辛氏,简直恨不得给她两巴掌,谁叫她自作主张!谁叫她自作主张!他叮嘱了贺兰,怎么就忘了叮嘱辛氏了!齐行简目中寒光微敛,轻轻拍了拍许如是后背安抚,顺着就接过了许宸的话头:“如娘,别怕。自有替你圣人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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