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了一段时间,老嘎是发现两件蹊跷事儿。一是这三个人里,他分不出谁是头儿。按说应该是韦彪,年纪最大,也最有架势,但他对况美盈百依百顺,言谈行事都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这种小心,以老嘎的感觉,并非完全是男人讨好女人的那种小心。那就是况美盈了?好像也不是,她在江炼面前,似乎又言听计从,偶尔犯些执拗,也只有江炼三两句话就能开解。可韦彪不买江炼的账,经常冷嘲热讽地挤兑他,江炼从来都是笑笑受了,并不见怼回去。这三人真像一个降一个的闭合循环。二是,这个江炼,逢大雨夜必外出。这阵子也是到季节了,山里多雨,而且多下在晚上,尤其是上半夜,隔个天就来一次瓢泼,说句不好听的,拿棍子撵狗,狗都不愿出窝,更别提人了,这江炼是为了什么总在风急雨大的时候往外跑呢?要说山里埋了钱,那也趁晴天干爽去挖啊。而且有两次,老嘎听到动静,偷偷从窗缝里往外张望,看到江炼背了大的黑驮包,那长宽,装个人都没问题。好在老嘎这人天生没好奇心:随便了,只要这不知道真假的外门子亲戚按时给房钱饭钱,不惹事、不连累自己,管他什么路数呢,他们顶多再住一两月也就走了,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的,还不是各过各的?总不能因为路桥偶相交,就去探桥有多长路有多远吧,累不累啊。只是没想到,这指望说破就破,山鬼为了那张符样找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坏了,那三人摊上大事了。这位山鬼家的孟小姐是假客气,手能动到几成,哪轮得到他给意见啊。老嘎一张脸木木然:“一边是远亲戚,一边是好朋友,我没那本事调解,偏帮哪个都不合适,你们忙你们的,我不看热闹,也不听声,什么时候能回屋,给个话就行。”说完,自己往外走了十来丈远,寻了块石头背对着这头坐下,过了会,头脸处飘起白烟,竟是抽上土烟了。孟千姿笑了笑:“这老头倒是有意思。”又点了点头:“一个人探路,两个人包抄。”这话虽然不是正对着自己说的,但也算是间接吩咐了,生平头一遭接收大佬的指令,刘盛一阵紧张,赶紧套上山里人常穿的蓝布褂,拿手抓乱头发,又挽起裤管,在裤腿上抹了点泥,这才背起背篓,咳嗽着沿下行的小路往寨子里走去。柳冠国和邱栋两个,则迅速钻进了两边的密林,猴子般直窜上树,又从高处很小心地一棵棵往外纵跃,且行且调整位置,力图和行进中的刘盛拉成一个大三角,把那幢吊脚楼抄在中心——这样既可以警戒放哨,又能随时扩大或者缩小包围圈,一举两得。辛辞只恨自己没身手、不能加入其中,他仰头看高处树叶窸窣抖动着一路远去,想着即将看到抓人的大场面,兴奋得声音都变了:“千姿,真抓到了那个江炼,你是不是得剐他的皮啊?”孟千姿拈了块石子在手上,小心拂去棱面上的泥沙,脚边积了一小汪水,清楚映出她戴着眼罩的模样,她瞥了两眼,居然觉得自己独眼的造型还挺好看的。辛辞回头看她:“千姿?”孟千姿拿靴尖拨乱那汪水:“多大点事儿,做人要宽容,别动不动又剐又杀的。”孟劲松听得嘴角一抽:就她还宽容,要知道,孟千姿的社交账号叫“x2”(乘2),小时候,孟劲松碰翻了她的冰淇淋都要赔两杯,不然,他的马桶盖上都会被她用红笔写满追讨的狠话——说起来,孟千姿真是很有放高利贷兼开讨债公司的天分。++++这一头,刘盛已经进了下凹地,一边走还一边掐下花叶树枝,插在背篓缝里,一派山里人的闲情逸致。近吊脚楼时,他扬开嗓子大叫起来:“嘎叔,老嘎叔,在家吗?是我啊!”喊了没两声,三楼探出个人来,一直拿手往下压,似乎是让刘盛小声点,这头孟劲松压低望远镜,看得大差不差,说了句:“韦彪在。”孟千姿嗯了一声,拿石子在地上划了条横线。一个。刘盛见韦彪做完了手势就转身不见了,知道他是下楼,于是立在当地等着,还作势挠了挠头,东张西望,一脸的不解。韦彪下得很快,步子却轻,一般吊脚楼的木头都有年头,一踩上去吱呀乱叫,但他这一路下来,刘盛几乎没听到大的木头响动,这让他心生警醒:这人看着粗笨,身手怕是不差,看来得取巧,不能硬拼。不过他面上不露,只是伸头往韦彪身后看:“我嘎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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