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们出发后两个小时、太阳公公终于想起来在山坳里蹦跶、盘山公路上下了四个大小的山腰山头、即将进入展宽河谷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颠簸摇晃,车窗前争先恐后滚滚而下的大小石块轰然敲击在路面上,然后坡上的积雪梭梭下来,埋了石块也激起了后续的雪浪……“真t倒霉!是地震……”赵林双手握紧方向盘,牙关在抖:“阿弥陀佛!扎西德勒!祈求上帝老天爷!石头石头别碰车……”然而天不遂人愿,一个拳头大的石块砸在山坡上,跳起来击中了挡风玻璃,“呯!”、“哗啦!”次第的两声干净清脆的响声后,赵林急踩刹车,卡车骤然停了下来……赵林没来得及庆幸,“轰”一声巨响中,车身摇晃着掉转了屁股,应该是被大石头撞中了,车门“咣”的一下大开,把仓皇的赵林甩了出去……“朵儿,踩刹车,拉手刹!”赵林大叫着,潘又朵使劲地把他往上拉,然而又一次更大的“轰”的巨响和撞击来了,赵林撒手而去,卡车翻倒,车斗啃着地面滑下了山坡,驾驶楼里扣着安全带的潘又朵晕了过去……一个小时后,大头朝下、感觉到全身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潘又朵醒来了,看到裂开的后视镜玻璃中几张满是血的脸,也明白了身处的绝境……“赵大哥!”潘又朵哭了。出来的时候,赵林把安全带的另一头给她系上说只有这一根了,那一根被不知道哪个淘气鬼割了去,接了顿珠卓玛背孩子的带子,这新修的柏油路面很安稳,但是以防万一……一路上的赵林都在唱歌,唱国际歌、《团结就是力量》等一切的革命歌曲和《青藏高原》,不敢唱藏语情歌,潘又朵问了,他直白地回答,三十大多了在这大山里十年,天上突然掉下个天仙一般的朵儿妹子,眼睛亮了也很激动!却也知道她一定是因为伤痛远离尘世来的这里,那么貌美如花、青春明丽的城市女孩,老赵林子必须强行克制萌动的春心,让她重回蓝天、雪山、草原、花海、哈达一般的纯净美好……潘又朵觉得平凡朴实的赵林的形象忽然伟岸高大的时候,地震来了!眼见赵林在山坡上起起落落、像个雪球一样撞开了小树、灌丛,终于掉下了深谷,她的心都碎了……“我们遭遇地震!在嘎日贡乡到稻城公路的半途上……”潘又朵的第二句话是说给110的,对方的答复是“震中在木里西北四十公里!所有救援人员、车辆已经赶往木里,请您原地待援或者实施自救……”感觉到血液和精力的缓慢流失,潘又朵打给了袁杨,第三句话以后都是说给袁杨听的!弥留之际,她觉得要把该说想说的话都说给袁杨听,即使觉得对不起韩知秋,让袁杨很久不能平静,她也顾不得了!“人之将死,其言也真!”袁杨、韩知秋应该会原谅她,然后惋惜,然后过眼烟云……袁杨重复、强调爱她的时候,潘又朵没有听见,手机已经掉落摔在了石头上粉身碎骨。卡车也挣脱了小树和石头的卡位翻滚着冲下了山坡,在悬崖边平飞了出去,一个美丽的抛物线,潘又朵感觉溶进了蓝天白云里,飘飘荡荡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最后和河面没有亲密接触,而是砰然的碰撞之后,一切的感觉都消失无踪,卡车沉入了蔚蓝如天的海子水底……婚礼上那一瞬间袁杨心痛的厉害,整个人都被七零八落地撕碎了!他踉跄着冲进了航站楼,告诉弗雷布里森机长:“马上起飞!我要去稻城……”机舱里的袁杨一言不发只是泪流满面!他是秉承“男儿有泪不轻弹!”没心没肺原则的,可是这一路的两个多小时,他哭干了前半生的泪水……“只缘已到伤心处!”从前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和谁在一起,听到潘又朵虽然微弱但是熟悉的声音的那一瞬间,他在心里已经恍然,这才是他一直拥有的、也想要的人,想要的感觉!虽然韩知秋更好、更完美、更高大上,他却感觉这些天在别人艳羡、敬畏的眼神里的他并不真实,好像站在棉花上、云彩里……“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去找朵儿!你去,我等你回来……”袁杨打过来却没有说话,接通的韩知秋从容淡定地说道。豪奢大气的波音787—8在稻城机场跑道缓缓停下,机舱门打开的时候,一架森林警察直升机轰鸣着降落了,浑身血迹斑斑、已得到简单处置的潘又朵和另一副担架抬过来,立即被送进了飞机上配有的手术室,然后调头半个圈子回来,庞然的机头又重新刺入了蓝天和云朵里……地震发生后,稻城防疫站的几个年青人携带着药品和设备出发了,他们判断去木里方向的道路一定泥泞,就决定沿着去亚丁的公路走了——震级不高,震感不强,军队和警察的直升机一定会先期到达现场,需要他们做的只是后续的防疫和医护整理!听到木里地区大雨的消息,他们很为英明绸缪得意,然后就傻眼了:眼前的道路支离破碎,垮塌和中断使车辆再也无法继续前进……必须保证在十二小时内抵达!怎么办?“下面有老公路,藏民一直在用……”好主意!地震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不再有滚木礌石的危险……那么说干就干,他们掉头下山,顺着狭窄的老公路一边清障,一边前行……来到这悬崖下的绿塘海子,就有人看到了泛绿的大树顶上的赵林,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弄下来,正在实施包扎急救的时候,天上掉下了大卡车,轰起了巨大的声响和水花……“有美女!”几个年青人拍手大叫起来。其实他们只是看到副驾驶位置有个羽绒服、长头发,这初春的水还是冰冷的,有着未化尽的冰凌,要刺激一向胆小冷漠又水性极佳的小李大唐下水救人。然而话音未落,两个家伙已经争先恐后地跳下了水里,一分钟后就把潘又朵救了上来:“救死扶伤,医者仁心!不是美女是男的,喏,咱们也救呀,不过,呃!她脸上如果没血一定是个美女,感觉更加值了,咱们可是身处藏区的江南大英雄……”韩知秋打了电话,警方接到了防疫站小分队的报警,迅速派出了森警直升机,“上级说,重点是这个年青女子……”机长强调。“这个非重点赵林扎根嘎日贡小学十一年,飞机上也有位子……”年青人们怒了。执行命令的机长只好带走了他们两个,到达机场的时候,几名外国专家不由分说,把两个人都抬上了大飞机。一天后,来自官方的灾情通报表明,这次46级的小型地震只摧毁了几十间牛棚马号,砸死了几头大牲畜,人员有受伤,但是没有死亡……“大杨!贝托看了手术直播,说朵儿只是右小臂和右小腿轻度骨折,全身有多处擦伤,奇迹地没有内出血。她的同事比较惨,手术还要两个小时,也已脱离生命危险……”接机的韩知秋平静地告诉袁杨,轻拍了他的肩膀接道:“家人们在高铁站没有等到你,他们有些担心!跟我回去……”“小叶!对不起……”袁杨扶了韩知秋的手背。“不要说对不起!”韩知秋摇头,还能笑的出来:“笑对人生!朵儿那么坚强,咱们不能给她丢脸,还有时间思考,明天一早我才要你的答案……”虽然没有严重内伤,可是失血过多的潘又朵一直没有醒来……病房里陪护的袁杨彻夜失眠了!很多亲朋好友来过这里,观问潘又朵的伤势之后都有意无意地说了各自的看法:“朵儿是个好姑娘!看到她,妈妈就仿佛回到了年青时,敢爱敢恨却又顾及别人的感受,打碎牙齿的苦楚和不甘都压在心里等着,眼巴巴地等着……她不会让你冲动地选择,只会想着你好!”母亲杨雅慧摸了潘又朵的脑袋,唏嘘不已也颇有感触。有种预感,儿子的选择估计会和他的老爹青出于蓝……当年,她觉得风流倜傥的袁维汉只是喜欢看她、画她,绝对不敢想“傻汉”居然放弃家世背景可观、文雅气质又运动健康的女大学生,和她连理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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