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阮奕岑,说着仿佛曾经为爱绝望神伤的话,倒是有一双从来没有经历过绝望的眼睛。他放下茶杯问他:&ldo;你以为她是非非?她不是。&rdo;阮奕岑傲慢地挑眉:&ldo;爱着你的聂非非才是聂非非,爱着我的聂非非,对你而言就不是聂非非了,是吗?&rdo;他做自然科学研究,曾经他坚信,只要那个生命体基因组全部基因的排列顺序仍同她一样,那么那就是她。可假如生物学上她依然是她,感情上她却不再记得他,不再亲近他,不再需要他,那她还是不是她?这问题并不像阮奕岑可以问出的那样肤浅。他最想要的是她活着。他平静地回答他:&ldo;她爱着谁都好,只要她还活着。&rdo;只要她还活着。晚上他住在回廊旁的小工作室里。说是小工作室,其实之前是个观景平台,因为待的时间多,后来让管家加了玻璃墙和顶盖。平台前有一片水景,浅浅的池塘里养着睡莲和雨久花,偶尔有观赏鱼在其间嬉闹,旁边种了些栀子和湘妃竹,木栏上爬满了藤萝。从前聂非非很喜欢这个地方,常拿个ipad躺着玩填字游戏,他也时常坐这儿看书。不知道她玩的什么填字游戏,没两分钟就会叫他的名字,问题还古怪得五花八门:&ldo;哎,聂亦,昆丁&iddot;塔伦蒂诺有部什么经典之作来着?&rdo;&ldo;哎,聂亦,夺得过世界杯和欧洲杯的意大利守门员是谁来着?&rdo;&ldo;聂亦,《风云》中聂风的独门武功叫什么来着?&rdo;&ldo;哎,聂亦,黄花菜的学名是什么呀?&rdo;她也有自觉的时候,会惭愧地跑来问他:&ldo;哎,聂亦,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特别吵?&rdo;他回她:&ldo;不然呢?&rdo;她就诚心诚意地替他哀愁:&ldo;那娶都娶了,也不能退货不是?&rdo;他漫不经心:&ldo;也不是不能……&rdo;她就蹭到他的身后,一只手撑住沙发的扶手,头靠在他的肩上,嘴角带笑看他:&ldo;忍了这么久没退货,还是舍不得是不是?&rdo;他还记得她的长发拂在颈边的触感,还是舍不得是不是?她离开后他时常一个人待在这儿,偶尔夜里会住在这个地方,住在这儿的时候他就会梦到她,就像这个一直下雨的秋夜。半夜时他听到她在耳边悄悄和他说话:&ldo;嘿,聂亦,我们来约个会吧。&rdo;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忍不住伸手给她:&ldo;带你去个地方。&rdo;她就将右手很轻地放进他的掌心,声音里带着一点儿甜软的暖意:&ldo;好啊。&rdo;背景是六年前那座海岛餐厅,抹了糙莓酱的吐司被她吃掉一半,喝光的牛奶杯沿上印着一圈淡淡的口红印,是很衬她的橘色。并不是每一个梦都能和回忆契合得分毫不慡。实际上六年前她对他提出约会的邀请并不是在那座餐厅里,当他对她说&ldo;带你去个地方&rdo;时,她也并没有那么柔软地立刻回答他&ldo;好啊&rdo;,她的眼神有些疑惑,然后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笑了:&ldo;哎,聂亦你要给我惊喜吗?&rdo;她将食指放在嘴唇上,&ldo;那等我去好好打扮一下。&rdo;那时候他带她去的地方是紧邻着印度洋的一大片野生动物保护区,有糙原也有湿地和雨林地貌。他少年时代喜欢极限运动,常来这里越野,曾经数次穿越附近的原始雨林。那天她打扮得很好看,跟他穿同样的白衬衫黑长裤,脚上套一双紫色的芭蕾舞平底鞋,头上戴一顶大大的糙帽。当越野车在热带糙原上急速奔驰时,她单手用力按住糙帽,银色的耳线被风吹得后扬,有一点儿格外的亮光反射在她雪白的颈项上。多年后他自己都会疑惑,那时候明明在开车,为什么她坐在他旁边的模样他会记得那么清楚。为了不影响他开车,那天她话很少,但是眼睛里的光却遮掩不住。第一次在水园见她妈妈时就听说过,她喜欢大自然,小时候最喜欢看海洋纪录片,后来做了水下摄影师,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就变成了丛林探险纪录片。开过一片稀树糙原,旁边就是蓝色的印度洋,午后的海岸格外宁静,显得海潮越发凶猛起来,印度洋和作为陆间海的地中海不同,海潮极难有平静的时候。沙滩上游人寥寥,他们在那儿下车,她脱下鞋子一直走到与海水相接的湿润沙地上:&ldo;哎,聂亦,为什么带我来这儿?&rdo;每当她要问他个什么的时候,总是以二声的&ldo;哎&rdo;起头,有一种特别的轻软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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