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儿子,已经退缩了。不管因为什么,他自己本能做出的选择,她也不想去干涉,路她也不能帮他走。个中滋味,还是要他自己亲口尝尝才有意思的。蒋艳把那双鞋从鞋盒里掏出来,一双很好看的白色板鞋,很经典的款式。她戳戳儿子:“你真的不要了,钱我也不给你喽!”王培清看了眼,起身:“不要了。”安平从市里回来的时候没有从铺子的前门进去,而是绕到夹道边的偏门进去了。但马兰娟听到铁门关上的声音,还是扔下铺子进了院子堵她。她追着一言不发的安平进了她的卧室,看着她把这几天折腾的凌乱的房间一一归置收拾干净。终于,她耐不住问:“你今天是不是去找那个混蛋了?”安平手上动作没停,利落地将床上的床单被罩全拆下来,换上新的:“嗯,已经处理好了。”马兰娟气得七窍生烟:“你脑子不正常,事情出来到现在我连他面都没见着,你怎么处理的。我今天非要给你爸打电话,我看他管不管。”安平不理会她的气急败坏,说:“你指望他给我什么支持呢?钱,他从来只顾自己的。还是你希望他去找那个人,把他揍一顿?可是我都不需要。”马兰娟扯掉她手里洗干净的被套:“你知不知道堕胎是要有报应的,而且你怎么忍心,那也是你身上的一块肉,要是我当时也跟你一样,怎么会有你跟安秦。我不许你这么做。”安平眼神怔愣了一会,从她手里拿过被罩继续套:“报应,我要是真的生下来了,报应估计来得更快。”“你没有心。”马兰娟半泣半诉。安平不说话,言语的锋刃比物理意义上的伤口更弥久,让人变得沉重,她觉得自己像一块刚从冷水里被拎出来的湿布,黏答答的。她安抚马兰娟:“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明天就回学校。”马兰娟依旧哀鸣,但是她拗不过安平。王培清的qq还在,她没有拉黑。电话号码虽然没有保存,但是也有通话记录。她其实没有那么坚强的,去找他之前安平又买了几个测试棒,上面的结果还是不变。可是直到安平第二天下午出发去火车站前,她qq和电话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她心里有点难过,昨天有些话确实是气话,她也真打算那么做,但是他真就不闻不问了,她又觉得她之前的主动和热情受到了侮辱。他不真诚,半推半就没走心。可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以必须撤退。她心里一个劲安慰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嗯,及时止损。马兰娟帮她拎着一个袋子,安平手里拉着一个行李箱。马兰娟哭诉:“你真的要把人的心伤透。”安平不愿意在车站跟她上演这样的戏码,她不是硬心肠的人,难过得很,但是也更不愿意表现出软弱,然后让软弱变成软肋。她接过袋子:“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马兰娟要是识字就知道安平那趟车不是去省城的,而是开往北京。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站台外面交错纠缠的电线,心里的慌乱变成一种空洞,一种极其麻木的空洞。她拿出手机看了眼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的通话和qq页面,拉黑然后删除,一点余地都不留。正好是春节假期结束的时间,返工返校的人把车厢挤得满满当当。座位下面还有人垫着报纸在睡觉,他们一起在北京西下车,贯入这个满是高楼的城市。安平在站前广场给安秦打了个电话,那边安秦正在工位上干活,他实习到岗没几天,正是被差遣的时候:“在单位呢?有事快说。”安平讲:“我到北京了,在西站。你租的房子在哪里,我过去等你。”安秦直觉她有事,挂了电话,发了个地址过来,告诉她坐地铁到哪里,又转几路公交,以及备用钥匙的位置。安平拎着箱子光是找地铁站就费了一番功夫,等她到安秦那间在四环外的出租屋已经傍晚,身上大汗淋漓的。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楼间距极窄。好在有电梯,但是里面也是极其逼仄,一层楼有十几二十户,安平出了电梯,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安秦那间的门牌号。从门口出入平安的地毯下面找到钥匙开了门进去,但是情况比她预估的还不乐观。屋子里面极其简陋,简陋还不是关键,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客厅的地面上摆满了石膏像和各种画材,没有地方落脚,简直是仓库。左右有两道门,右边的紧闭着,左边半开着,安平从门缝里看见了安秦的行李箱和挂在窗边的黑色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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