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地狱竟是这个样子。“是我把你带入地狱的,就该由我将你带出。”此时,她已全然将这份报应看作自己的罪孽,或许从她涉入人间的那天起,沙漏便一刻不停地滴落。终有一天,她是要回归地狱的。南音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子息稍稍安稳了些,等太医一来,自己便去宫中搜寻那承袭了契约之人,将他抹去。只是亲杀“主君”,亲毁誓约,这人间,想必自己是再也回不来了。南音抚了抚子息熟睡的脸,方才灌入的精元之力正渐渐起效,可保他至夜性命无忧。大射之礼刚结束,宫门未开,无人出入,当时在场的皇族虽有百十人,想在夜深之前找出“主君”之人,却也并非难事。只是她不明白,最有可能的废太子子元,身上早已无帝王之气,那么,还有谁人可成为新的正统?不过,新君与“主君”在大射之礼上同时出现,必有冲撞,子息身体受了损害,那个“主君”想必也不会太好受。就在这时,棉鹿携着几名太医赶到,见南音搂着新君,只得大声提醒,“娘……官小姐,太医已到,请避出殿外吧。”南音恢复了神态,做了个半礼,轻身退出,到与棉鹿擦身而过时,压低问道,“宫中可还有哪位皇子,在典礼之后身体不适的?”棉鹿瞟了眼龙榻,见那几名太医正全神贯注地诊断,于是附耳道,“皇子们夜里就要出宫了,此刻都在城门处等待放行,虽神色各异,却也没瞧见有何不妥。”南音听罢,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棉鹿自然不知她所想,只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复开口,“倒是永安公主,今日突然有早产之相,奴才到太医院请人时,正见着产医们往内宫跑,看来情势不太乐观啊!”南音猛然睁大眼睛,喃喃自语道,“不会是……”想到这层隐晦,不觉暗自心惊。“她在哪儿?”“重华宫。”正午的阳光最是灼热而沉闷,若偶然有风吹过,兀地带走衣袖中沁出的汗水,就会生出一阵不易察觉的冰凉,叫人心下徒然一抖,好似心慌,却又无从想出缘由。这也许是宫中极刑,为何总在正午实施的由来,手起刀落,罪人倒是一了百了,可观者无论亲疏与否,都会在这烈日与清风编织的幻觉里,得到切身的悲凉。而今日,无论是刽子手,还是观刑者,都由南音一人承担。换做任何人,她都不会如此挣扎,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两个人的孩子……两个她和子息亏欠最多的人。世上安得两全法。而地狱之门,也从不等人。重华宫中,众人忙得焦头烂额,本来早产并不算特别凶险之事,公主胎位正,产医们又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可不知为何,婴孩就是迟迟不出,好像有一只鬼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拖耗着他的性命。“什么叫难产?什么叫尽力了!”桑丘一把拽住刚从内室出来的产医,“没用的东西!太医呢?把太医叫来!她若有事,我要你北宫所有人的命!”产医两手还沾着血,吓得只好哆嗦道,“陛、陛下身体不适,太医们都去往盘龙殿了。”桑丘愤然甩开那名产医,推开内室的门。室内安静得骇人,牡丹刺绣的屏风隔断了视线,只见两旁立着束手无策的众人,除此之外,没有婴儿的哭声,也没有公主的喘息。重花的画屏嗅不到一丝芬芳,只有满室的血腥味。桑丘绕过屏风,见到榻中气若游丝的妻子,如沉在湖底沉睡一般。他伸手触上她的脸,汗渍冰凉,停顿,紧接着抱起了她。“备车,去盘龙殿。”马车在甬道上奔驰,一刻不敢耽误,桑丘紧拥着公主,心中一遍一遍都是,她不能死,他还没告诉她,自己是谁。就在他们刚出内宫之际,拉车的马突然一个嘶鸣,马脖仰天,猛然收势,下一秒车身就要一个踉跄,却适时如冻结般稳稳停在了路中。桑丘赶紧掀开帘幕查看,只见马匹车夫皆被诡异地定住了身影,而前方不远处,一白衣溢彩的女子缓缓走来,轻音穿风而过。“王爷携王妃是要去哪儿?”“你是谁?”“妾身不过新帝的一名宫人。”“让开,我没工夫耽搁!”“王爷若是去找太医,那就不必了,太医救不了她,只有我可以。”桑丘低头望了眼怀中人,又仔细打量起来人,这女子窄袖长裙,并不是太医院的装束,“你既不是医女,我凭什么相信你?”“不知王爷是否听过,大殷有只护国神狐?”“你是说,那只与北宫君主缔结世世代代契约的神兽?”桑丘眉头一紧,又道,“听过又如何,那不过是传说。”女子忽地眸光一闪,霎时瞳中晕开异色的华彩。空气骤然凝结成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气流,从女子身后轻旋而出,堵住了狭窄的甬道。一时间,流风宫墙摩擦声犹如猛兽鸣嚎。“妾身若说,这并不是传说呢?”任桑丘这般英豪,也被此情此景震慑一时。良久,才开口探问,“你是……狐神?”南音一笑,“对。”“你能救她?”“自然,”眸光收敛,继而直走到桑丘跟前,伸手抚过娄夙的眼眸,“不过,我只能救她。”“……什么意思?”“你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谁么?”南音凝视着桑丘,一字一句道,“今日大射之礼,我的陛下本该得偿夙愿,荣登大宝,可这个孩子,却在誓约的召唤下提前到来了。两帝之争,必有一伤,而我,选择了我的陛下。”桑丘警觉起来,迅速从靴中抽出鎏金匕首,“你要杀了我的孩子?”“怎么会是你的孩子?”南音缓缓道来,“有资格获得契约,承袭正统的,只能是大殷皇室血脉。”桑丘本要刺向南音的手,突然一滞,疑惑,不安,愤怒,悲戚……万般情绪略过心底。他怔怔低头,往事种种参和成痛楚,流入咽喉,却在望见怀中人的刹那,泛出了丝丝甜意。短暂的消沉之后,桑丘猛地抬眸,坚定道,“那又怎样?我带着她和孩子看过马上的落日,我为这孩子亲手制过小刀,他以后会喊我父王……他是我最爱的女人所出……我珍视他,以前是,以后也会。”“妾身若说,这孩子不死,永安就会死呢?”“你说什么?!”“大殷只能有一个主君,一个活着,另一个必然不容于天地。王妃开始阵痛时,我的陛下已经出现衰微之势,如今我用精元暂保他无恙,可这样一来,这孩子就无法生出来了。”南音望了眼永安公主,终在怜悯将出之前,撇开了目光,“现在拖着,不过徒然吸干母亲的精血,到时孩子胎死腹中不说,母亲也会衰竭而亡。”停在空中的匕首,刃头翻转,几乎是颤抖着移向怀中人的肚子。他紧咬下颌,抑制着难掩的痛苦。见桑丘有所动摇,南音提醒道,“请王爷早做决断。”妖魔冷光一凛,握刀的五指不再颤抖,“她不能死,即便她恨我,我也要她活着恨我一辈子。”杀伐之气登时掩盖所有的情绪,桑丘指力一紧,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划开了皮肉,一股鲜血顺着纤细的腕子流下。桑丘冷厉的目光瞬间瓦解,怔怔地望着怀中虚弱的脸。娄夙微微睁开眼,嘴角吃力地弯出一抹笑容,“怎么能让你做这么残忍的事呢。”那样一副虚弱的身体,却将刀刃制得动弹不得。桑丘仍举着匕首,声音轻得有些沙哑,“这孩子留不得了。”“我都听见了。”娄夙回得也轻,掌中却握紧了一分,慢慢移开匕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母亲不是么。”“公主是在赌么?看日落之时到底是子息先衰微而死,还是你的孩子?”南音抑制住心头的一缕杂乱,冷冷道,“公主可知,你这才是真的残忍,这小儿虽是你的命根,但子息亦救过你一命,你当真就不念往日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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