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诠侧了身子挡住程恪目光,抬了抬眉毛:“好在后来遇到我。眼泪被我治好。”
程恪摇摇头:“可惜,昨晚见了男朋友和别的漂亮姑娘在大街上搂抱,估计又得哭了。”
许子诠也摇摇头:“伤心程度应该不及当年的白月光结婚又生子。”
唐影扎扎实实翻了个白眼,想说老子没有那么容易流泪。
这两人仿佛上了《奇葩说》的辩论台,一人一句,先拿捏对方软肋:一个暗示对方桃花太多,另一个唏嘘对方离异有娃;一个佯装羡慕富二代不用奋斗只需拼爹,另一个表示对方远在广东鞭长莫及…
于是两人聊了洋洋洒洒一上午,唐影这才发现,男人装腔的素材绝不比女人少,谈表、谈鞋、谈车、谈房。较劲完了事业,又能battle理想,比完了钱包,还能较量一番品味:
他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宝玑,他笑了笑,说自己新看上了一款百达翡丽。
他瞟到他放在门口的那双johnlobb,点点头说品味不错,但话锋一转,唇齿轻启:上了年纪的男人,需要穿drfort才多一分内敛稳重。
提到男装,他摇头叹息,说大陆裁缝的技艺不如香港的熟练,他点点头,提出建议:“不如让我给你推荐savilerow上的小店。”
言谈间,他无意间托了托鼻梁上华为与gentlemonster联名的骨传导智能眼镜,而他佯装谦虚,表示:我的眼镜,都选购自溥仪。
……
装逼比拼是一条不归路,一旦拉开序幕,只有血战到底,奉陪上自己的尊严与腔调。而比拼的结果也虚拟:属于胜者的奖励是稍纵即逝却刻骨铭心的荣耀,以及暂时因为虚荣而膨胀的内心与对对手顺理成章的几丝轻蔑。
“逼王”的称呼从来是自己留给自己的桂冠,每一次成功的装腔,胜者都会情不自禁在深夜亲吻自己的勋章。
但失败的代价也残酷,夜深人静闭上眼,羞耻一幕幕在眼前自动播放。装腔二字,对于爱装之人,永远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尊严之战。
程恪似乎早已忘记他是来找唐影“咨询”法律问题。装腔的赛场上没有裁判喊停,只要选手永不认输,就永远不会失败。而在一个话题上失利,他可以在另一个话题上捡起继续。田忌赛马的理论千年不变,在装腔的领域里,一样盛行:比如遇到有钱的,你可以和他聊聊品味;遇到有品位的,你可以和他谈谈情怀;遇到有情怀的,你可以与他比拼阅历;遇到有阅历的,你可以和他说说梦想;遇到有梦想的,你可以劝他脚踏实地。
但程恪都输了。
许子诠比自己有钱也有品味,有情怀也不差阅历,工资不低还该死地拥有梦想——
两个小时,唐影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到了无生趣,开着pad回卧室追剧。男人的战场只属于男人,程恪与许子诠已经从咖啡聊到了红酒与雪茄,许子诠想起自己去古巴时,当地的朋友送过自己一盒,干脆翻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雪松保湿盒。将近中午的阳光从cbd的方向柔柔照射过来,他们沐浴在光里,抽着雪茄,俯视北京。客厅的按照轴线内测法摆放的hifi音箱播放大提琴音。他们并肩坐在“皇帝位”上,伴随音乐,时不时聊一聊事业。
许子诠就职于顶级外资投行,拿高薪服务客户。但薪水不能代表自己的价值。他看了一眼程恪,言辞平静中蕴含汹涌:“我也有梦想,我一直想要创业,等哪一天为中国的制造业,做一点点贡献。”
而当程恪听到年轻人嘴上的“梦想”二字,轻轻一笑,准备开口。
却没想到许子诠接着说:“当然。谁都有梦想。但不是谁都有资格追求梦想。梦想是一件奢侈品——没有条件的人,才需要在追梦的路上脚踏实地。”
程恪敲开唐影卧室房间门的时候,面容难得有一点颓丧。
唐影忽然想到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巅峰对决——高手之间的战斗从来无声无息,仅仅一个走位与起手,就决定胜负。
程恪懒得多环顾屋子一眼,闷闷开口:“我要走了。”
唐影放下ipad,“我送送你?”
程恪点头。
客厅的许子诠已经关了音箱,熄灭了雪茄,窝在沙发上继续打游戏,头发总算干了,但仍然毛糙竖着,像一只金毛犬。这幅样子,放别的男人身上是颓废,他无非仗着自己脸好看。他瞥了要出门地唐影一眼,不在意笑了笑,“等你回来点餐哈。”
屏幕上的游戏主角手起刀落,利落掰下怪物脑袋。
啧,狠人一个。
楼道宽敞又长,远处一扇窗户映衬窗外蓝天,明晃晃像一幅画。两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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