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顾兰时已经生了火,他要洗菜腾不开手添柴,就喊了竹哥儿帮忙。
雨水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案台上,他关上窗说:“火烧旺,姜片我都放进去了,煮开了给你狗儿哥赶紧喝一碗。”
“知道了。”竹哥儿往灶底添好柴火,坐在灶前砸吧嘴里的果肉,说:“兰时哥哥,我刚才看见裴厌了,从咱家门前过,长得那么高。”
“裴厌?”顾兰时舀了两瓢水洗刺芽,想了一下才道:“就裴家去年回来那个?”
他平时不大和汉子说话,裴厌又有三年多不在村里,所以不是很熟。
“可不,除了他还能是谁。”竹哥儿藏不住话,悄悄开口:“兰时哥哥,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在外头说,不然咱俩都得挨打。”
顾兰时一下子乐了,逗他说:“那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
乡下人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怎么挣钱糊口,一年到头都忙碌,没几个有闲心玩耍找乐子的,聚在一起除了说闲话也没别的,村子又不像镇上那么大,爱挂在嘴边的,无非就是哪家长哪家短。
小孩经常听大人说这些,难免也会说道说道,顾兰竹年纪小,见到那么高的人觉得惊奇,忍不住捡着自己听懂的部分说了。
顾兰时把洗好的刺芽放到竹匾上沥水,听他念叨完只觉好笑,说:“你好好的又不招惹人家,人家干嘛打你,别听你狗儿哥乱说,吓唬你呢。”
“我知道。”顾兰竹仰起脸看他,说:“可上回赵家人不就被打了?”
狗儿提起打架倒不是乱讲,裴厌在村里如今算出名了,去年夏天,为打水浇地的事,把赵家人无论男女都打得鼻青脸肿,活似一家子猪头。
顾兰时又把野蒿放进盆里淘洗,说道:“那是赵家兄弟欺负人在先,井又不是他们家的,他俩倒好,堵在井前不让人家取水,天那么热,咱们家的地好点,离河边近,就这样爹娘不也急着浇地,不然庄稼旱死咱们吃啥,裴厌肯定也急,不打他俩打谁。”
小河村依山傍水,和其他几个村子占据山脚下一片平原阔地,人丁一代代繁衍,开垦的庄稼地也越来越多,而不是所有田地都离河边近。
早二十几年前,他们村有老人牵头筹钱,在离河流远的地方分别打了两口水井,如此提水浇地就不必跑太远,村里人有离河远的,也能去打井水吃用,当时小河村每户都出了钱,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是他们村的,人人都能去取水。
不过取水是没拘束,但搁不住有欺负人的,家里太穷,或是没几个兄弟人丁的,多少都会被欺负,人家兄弟多,堵着水井就是不让取,被欺负的也没办法,只能走远路去河边。
顾兰时已经十五了,有些弯弯绕还是懂的,他捞出来洗好的野蒿甩了甩水,放到另一个竹匾上,说:“赵家兄弟俩又不是什么好人,之前不就老欺负梅哥儿他们家,他们欺负人惯了,连家里媳妇夫郎也爱欺负人,见裴厌只有一个人,坏心眼就上来了,这下好,踢到个硬石头,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长那么高又不是白长。”
说是这么说,他俩当时没在井边,自然没看到裴厌和赵家人打架的场面,家里也都忙着在地里浇水,只能听别人说,还以为是寻常汉子打架那般阵仗。
“开了。”竹哥儿说道。
顾兰时看一眼冒白汽的大锅,开口:“再烧一下就好了。”
“嗯。”竹哥儿起身拿了碗放在灶台上,开口道:“这么说,赵家也是该。”
“可不。”顾兰时洗完菜,站在案板前切刺芽,嘱咐他道:“无论赵家裴家,这些事你可别在外头跟人说。”
“我知道。”竹哥儿点着头答应。
知道弟弟在外面不会乱说话,也就和家里人聊聊,顾兰时还是很放心的,他把刺芽一切两半,手下正忙,听见他爹顾铁山的声音,冲外面喊道:“爹?”
“嗯。”顾铁山穿蓑衣戴斗笠,从门外进来,路过灶房看一眼里头,说:“做饭呢。”
“爹,我煮了姜汤,你和狗儿都喝一碗。”顾兰时说道。
“好。”顾铁山答应着,雨势不小,他脚步匆匆进了堂屋,解开蓑衣带子说:“本想在村头柱子家躲躲雨,看云这么黑,一时半会停不了,就借了他家蓑衣。”
“天晴了送去就是。”苗秋莲正纺线,见他蓑衣还没脱下,开口道:“先别脱,狗儿打了猪草回来,你刚好穿着,上后院喂了猪再脱,不用孩子跑了。”
顾铁山便提上竹筐,迈脚的时候看见碗里有地泡儿,问道:“你跑去挖了?”
狗儿还没张嘴,苗秋莲说:“林家小子给兰哥儿的。”
她说完又看向狗儿:“山莓是竹哥儿给你留的,地泡儿你捡两个吃就行了,给兰时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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