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出坊的花娘妓|子谢绝陪客,不仅能自抬身价,也能在被竞拍前搏个清白的好名声,对花坊和恩客来说一举两得。现在花嬷嬷却让自己去陪客……甄素泠觉得非常的不对劲。她皱着眉,斟酌了一会才说道,“我今儿身体不舒服,这来来回回,温度乍暖乍寒的,自己失态不说,恐怕……也不能让客人如意,还是请花嬷嬷多谅宥些个,另换个人选吧。”小厮听完似乎早有准备,他笑了声,语气恭谨却仍寸步不让,“甄姐儿身子虚弱是坊里出了名的,嬷嬷也知道这点,派奴来时便吩咐过了,说让甄姐儿尽管放心,要是不舒服,大夫会随时在旁侯着。”甄素泠胸口几下起伏,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让自己去陪那劳什子的泼皮了?花娘都解决不了的事,叫自己去做什么,这不是想着法子的轻贱|人吗!越来越多的委屈汇聚心口,心肺因为猝不及防的侮辱隐隐刺痛,甄素泠捂着胸口,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想出解决的法子。拖了半天,小厮一催在催,见花嬷嬷一副就是抬也要把自己抬去助兴的势头,甄素泠目光逐渐变得更好冷锐,她垂眸思索了半天,全无办法,只能捏紧了拳头捶向床褥,接着盯着一动不动的小厮,声音像是淬了千年寒冰一般,“……带路罢。”那就让她见识见识,到底是何方牛鬼蛇神。小厮对她的态度不置可否,隔得老远看着婢女替甄素泠一件件披上较常人更为厚重些的衣裳,斟酌了一番,语带委婉,“甄姐儿要不要……换些轻便些的衣裳?”金铃闻言,狠狠剜了眼不安好心的小厮,晚间温度陡降,主子的身体较旁人更弱,大冷天里要是再穿的少了些,风寒入体了怎么办?甄素泠既决定了去前院,态度就变得不容置疑的强硬,她任凭金铃替自己披上厚厚的披风,轻飘飘地瞥了眼面带笑容的小厮,同样回他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放心,我自是不会让花嬷嬷难做。”小厮顿时喏喏,也不敢再劝了。款步而来,前院的雕阁画廊桩桩件件无不精巧,靡红的灯笼自檐边一排而开,一阵风过,灯笼里的烛火左右摇晃,似美人不胜娇羞的低低惊呼。远处,隐隐传来高高低低的娇笑与男人浑厚的粗嗓声。这才是花坊的真实面目,一半是勾魂美人妖媚的红妆,另一半是罗刹恶鬼狰狞的陋颜,两相混合,胶着成了这世间拥有最多虚情假意与最多恨怨纠葛的地狱天堂。女子的地狱,寻|欢者的天堂。甄素泠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现如今确处于虎狼环伺的境地,后院和平宁静的日子不知不觉侵蚀了她敏感的神经,令她不由得就放松了警惕。前一刻还在讥讽自己的花娘,说不得此刻正陪着客媚笑,拿身子做赌本,以口渡酒只为乞求恩客欢|好之后多赏些黄金白银,好为年老色衰的后半生多做打算。幸好有程庭朗,自己不必受这般无尽又恶心的折磨。甄素泠十分冷静地想着,若是没有程庭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千钧一发的关头实在是忍不了了,说是懦弱也好,有负甄父的嘱托也好,她宁愿自我了结,也不愿被流里流气的人脏了身子后还含羞忍恨的活下去。“甄姐儿,到了。”小厮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甄素泠的思绪。她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小小的隔间,挑眉看向小厮。小厮点头哈腰,脸上带笑,“甄姐儿还未出坊,怎能自掉身价,花嬷嬷都替甄姐儿考虑着呢。”考虑?小小的隔间描金画漆,铜绿香炉里飘出隐隐缠绵的香气,一扇宽大的鸳鸯屏风横隔在中间,所谓灯下看美人,朦胧而撩人,轻薄的屏面既能展现出女子窈窕的身姿,又能轻易将看客勾的心痒难耐,忍不住一睹美人的娇俏桃花面。甄素泠禁不住冷哼,混迹欢|场多年,花嬷嬷还真有两把刷子。只不过枉费她的一番算计了,自己没那个心思跳舞给一个泼皮看,既然有人错估了她,那甄素泠也不介意给花嬷嬷来一招偷天换日。看着角落里一把顿着落了灰的琵琶,她眼中意味不明。同一间房,烛火通明的高堂之上,地下酒盏狼藉,丝竹声续续弹唱,花嬷嬷略显臃肿的身子半躬着,脸上是一惯的谄笑,看着窝在宽大高椅中间,翘着脚坐姿恣肆的年轻公子哥,眼珠频转。她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才能狠狠地宰这肥羊一把,态度却分外恭敬,说出的话简直熨帖到了人的心坎里,“公子莫急,咱们坊里数一数二的头牌马上就来,您呀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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