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无奈,将腰牌递给我,正色道:“我可不能让这腰牌留在你这儿了。我算看出来了,当着我的面都一个接一个地给父亲和城宥扣黑锅,我不在的时候,八成都哪吒闹海了。”
“行,听太子妃的。”缃绮说着,起身去够花名册,无意中看到我正捧着那块腰牌看,皱了皱眉道:“一块烂牌子,你看那么入神干嘛,你对他有意思啊?”
我慌忙抬头,眼中因为被说中心事而浮起的慌乱和羞涩正正好好全被缃绮捕捉到。她了然一笑,看向了若初,若初只当全然不知,低头自顾看名册。缃绮往我身旁凑了凑,贴着我的耳朵,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往我耳朵里吹气:“你可以啊,城定刚失势,你就给自己拣了一根高枝?”
我“蹭”一下红了脸,轻声争辩道:“我没有!”
缃绮没有接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轻拍手唤了乐伎出来。
我给人跳了那么多年舞,看别人给我跳舞还真是第一次。我终于知道了梁公子为什么会让我一边跳水袖舞一边背诗,这花样八成就是从莳花馆流传出去的。莳花馆的舞姬个个长相清丽,著颜色素雅的广袖汉服,轻轻一挥袖,便如轻云蔽月,再悠悠然唱两句诗,即便我听不懂,也顿觉生出万种风情。也许京城和广陵相隔太远,这风情流行到梁公子那里,便成了浓妆艳抹,珠玉琳琅,为了吸睛,水袖也越换越长,极尽浮夸之能事。即使外表一分书卷气不剩,唱诗这个潮流还是一定要追,可他选得偏偏是我这个大字不识的舞女,也不好好给我讲诗的意思,明明有时无比哀伤的诗,我愣靠自己的理解唱出了喜庆的味道,别提有多不伦不类。再看人家莳花馆的姑娘,个个笑容端庄和婉,充满欲拒还迎的含蓄,哪里是梁公子教导我的,笑得越妩媚越好,越勾人越好?我呆呆看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初见城宥时的样子,想想他是见过这种大场面的人,我为他献舞时,他一定觉得我是个乡巴佬吧。我这么想着,顿觉羞惭无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缃绮指着领头的舞姬道:“李贵妃当年广袖跳得极好,她又圣宠不衰,所以长安城里才流行跳广袖舞。”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大家心里贵妃娘娘的样子。可是联想到梁公子对我的培养,又感觉每个人心中的李贵妃都不一样,当然和真正的李贵妃也不一样。如今的贵妃满头珠翠,衣饰鲜亮,贵气逼人,哪里是这样温柔娴静,出尘脱俗的样子?在我看来,这些小姑娘模仿的不像是李贵妃,倒像是若初。
后面有几个小姑娘一直在抚琴伴奏,我虽不懂韵律,但也听得出弹得极好,几个人合奏,却流畅整齐,天衣无缝。若初听了一会儿,也叹道:“这琴音真是不俗。”
说罢想起了什么,又道:“前些日子,我听说皇上赏了定王一张梅花断纹琴,我想一饱耳福,听一下古琴的音韵,他倒大方,取来琴叫我随意赏玩。我说自己琴技不佳,只怕亵渎了这宝物,请他赐教,他居然推脱说不会。”
缃绮啜了一口清酒,眼睛不离几个乐伎,“他从前斫琴为生,说不会是蒙你的,不想弹给你听罢了。”
若初叹道:“我觉得你是对的,他是真的冷心冷情,面儿上看着又温和又好相与,心里是冷的,不愿意和人接近。我常去找他,他也对我很客气,但总感觉防着我,不知道什么人才能得到他的认可,真正走进他心里。”
缃绮微微皱了皱眉,“他就那样,谁也接近不了。你看他有朋友吗?”
若初转头问我:“冰儿,定王有什么朋友吗?”
我被问得一愣,想了想,如果缃绮和若初不算,那好像确实没有。可我印象中的哥哥,真的不是她们说得这样,而是一个极为温润、不会发脾气的人,也不是冷心肠,也不难相处,有什么事都肯让着我。或许她们全是因为不了解才这么说吧。
待乐伎奏完,若初上前细看那把琴,缃绮突然坐过来,斟满一杯清酒递给我,压低声音道:“一趟别白来,好好学着,救你哥就靠这个了。”见我不解,她又抓着我的手,握紧了那块腰牌,“谁能送你去御前,心里有点数。”
我怔了怔,她已然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全当做无事发生。
酒酣兴尽,眼看天色不早,缃绮站起来,一摸腰间,楞了一下,“完了,换了衣服,我忘了带钱。”
若初一听,赶忙也翻找了一下,有些慌乱道:“我平日里出门都是悬铃带钱,也确实忘了。”
缃绮看向了我,“你带了吗?”
我拿出身上带的所有财物给她,缃绮看了一眼道:“这才几个子儿,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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