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说完那句“不要后悔”的话半刻钟后。
肖南回就后悔了。
或许不单单是后悔两个字那么简单,她简直有些后怕。
她与皇帝短短的几次交锋中又添一笔孽账。这回她居然还替他系了发带,现在想想,简直和耗子给猫系铃铛没有差别。
皇帝问她是否怕他,这其中或许有两成意思。其一是简单问她是否怕他这个人,其二则是问她是否怕他所代表的皇权天威。
然而不论是哪一种,她身为天成臣子,都不该说出那个答案。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在黎明前的那一刻,她没有把眼前的人当成是天成的君主,而是当成了一个普通人来看,进而生出些不对劲的情绪来。
如今想想,一定是因为她近期睡眠不足、头昏脑涨,又被美色迷了眼,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坏就坏在,听那话的人向来清醒的很。
在说完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后,皇帝几乎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优哉游哉地下山去了。
肖南回的心里可却翻了天,连腿都有些抖。
据说天成有着不杀武将的惯例,她可不想成为破例的那一个。
她天性中强悍的一面通通落了下乘,懦弱的一面倒是袒露无遗。
她将这种诡异的现象归咎于他们之间悬殊的地位差距。
一定是因为对方是皇帝,她才总是如此狼狈。
借着晨起的光亮,肖南回踉踉跄跄回了营地中莫春花的帐篷。
刚进帐子没走两步,她头上便硬挨了两拳。饶是如此,她仍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莫春花怒气冲冲地掌了灯,这才看清楚肖南回的脸,愣了片刻后斜眼打量道:“你这是打哪回来的?也不吱声,亏我刚刚没拿个大棒敲下去,否则你这脑袋瓜子可要开花了。”
肖南回没理她,懒得去开口分辩:你莫春花别说一棒子,便是十棒子也敲不着她。
莫春花打了个哈欠,将厚夹袄穿上,转头瞧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挑了挑眉毛:“哟,不过一日多未见,你就变成这副德行,看来是真的得罪陛下了。”
肖南回依旧不语,卸下平弦丢到一旁,随即仰面倒在毛毯垫子拼成的小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挺尸的样子。
莫春花冷哼一声,拿起平弦便用做烧火棍、往旁边快要熄了的炭中捅去。
肖南回果然侧目。
“你做什么?”
莫春花用平弦将那炭火盆搅得叮咣作响:“原来没哑。”
她张了张口,随即又恹恹闭上了嘴,翻了个身背对莫春花,一副眼不见心为净的样子。
莫春花捣鼓了一会,手便有些酸了,炭散了一地还要她自己收拾,只得气呼呼将平弦丢到一旁。
豆大的火苗虚弱的在油灯盏上挣扎着,像极了肖南回此时的心情。
莫春花当真抠门,连点个灯都舍不得添油。
眼皮沉沉合上,她想趁着这档口小眠片刻,也好打起精神面对之后的诸多烦心事。
偏生莫春花的嘴又合不上了,絮絮叨叨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些什么,她拿出了多年在杜鹃那磨练出的本事,那些词句字字从她左耳进、右耳出,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柔软的羊毛毯子将她陷入其中的身体包裹起来,像是坠入云端一般,半梦半醒间,某个似乎在先前便做过的梦又浮现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低头看去,只见梦里的自己手里抓着半截衣服。
月白色的衣服。
她顺着那截衣服向上看过去,便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那穿月白色衣服的仙子。
“仙子请留步。”
诶?这回她倒是能开口说话了。
仙子果然停住,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这一回,“她”面上的光辉似乎正慢慢褪去,终于显出轮廓清晰的眉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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