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微弱到近乎消散的意识里,他却忽然记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万人之上的都察院御史郭淮了。倘若没有利益牵扯,甚至不会有一位昔日伙伴会在他郭淮涉讼时,为他说一句话。
郭淮在濒死之时,拼尽全力思考着,混沌之中他陡然发觉......当真是,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
.....
不过,他又忽然想到,曾经也有一位女子深爱着自己,全心全意待自己好,甚至在临死前都没有暴露自己一分不是。只是可惜她太过没用,暴露了太多......
没用的人,只配给自己当舆论之下的挡箭牌。
既然她爱他,那就用她的死发挥最后一点效用。
终其一生,他郭淮在少年时期拼尽全力赶科举,登高台,做县衙,一路当上京官,昔日是何等风光无限。可如今,钱没了,昔日的情人没了,声名也被人损毁。甚至死的模样,还如此的荒谬可笑。
他鸟尽弓藏,自私自利,这一辈子为的不过是权势名利。可如今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郭淮想的不多,毕竟他也没什么人可以想的。如今也很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可众人絮絮聒聒,就像夏夜不死的蝉。有人扑上来,问郭淮余下的钱在谁手上,他们过后去拿。见郭淮始终不说话,又使劲拍打着他的脸。
“郭大人,我知道你快死了,可你也可怜可怜我们吧。要不是因为钱,谁愿意帮你当这出生入死的侍卫!”
“我家里六旬阿娘还等着看病吃药,老子本就是来卖命的,你一死了之,我-他妈找谁拿钱去!”
“郭淮!”
郭淮......郭淮......
有好多人唤他,好像要生生把他掰成两瓣,从地府里拖出来似的。郭淮被唤得微微睁开眼,看着一
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无力地勾了勾唇角。
他讽刺道:“你们拿不到钱的——我的钱,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
众人怔愣,而后,是掩盖不住的暴怒。
“钱到底在哪里!郭淮你-他妈给我说清楚!”“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你不讲道义,配做什么父母官!”
郭淮想说自己已经不是“父母官”,也的确不得好死了,但他嗫嚅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看了一眼楼梯转角处,那个害得他沦落如此境地的女人。
魏禾的眼神很沉静,沉静得对着一个濒死之人,也不带一丝悲悯。
郭淮又想笑了。
但笑会耗费他仅剩无几的气力,郭淮忍住了。他扫了一圈那群贪婪愚昧的暗卫,道:“钱没了,就是没了......可你们要是不杀了这些人,日后他们找起麻烦来,你们连命都难保。毕竟——”
郭淮有些吸不上气,缓了好一会,才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毕竟,我就是一个先例。他们恨不得我死,等我死后,也会恨追杀他们的人......”
“你们今日要是不杀他们,他们事后报复,就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毕竟那个男人可是当朝宰相之子,他要是想弄死你们,多的是手段。”
当朝宰相......之子。
此话一出,暗卫们纷纷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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