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显所说的要做的事,其实就是春猎。
自打开春后,要忙碌的事情就变得多了起来,再过半个月就是农历一月,到了皇家狩猎的日子。春猎不仅是为了强身健体,娱乐消遣,也是为了祭祀天地、彰显大国的军威。
谢景虽然不能与其他人一起丈马射猎,但也不能躲闲。春猎过后,照例还要举行郊祀,上告天地,以祈农事,让老天保佑这一年风调雨顺。
往年的春猎都是交由孟千舟、礼部协同办理,可惜这位孟大人前阵子刚被陛下停职、眼下还在家中闭门思过,别说打理春猎了,今年能不能参加都是个问题。
于是这摊子事,就落到了宸王肩上。
要知道,能否参与春猎也是陛下对臣子、嫔妃表达爱重的一种方式。
两百年前,当时一位姓陈的翰林学士极受陛下喜爱,春猎时更是一路形影不离,同吃同睡,真正做到了“天子近臣”,官途更是平步青云。可惜这位学士英年早逝,皇帝在得知他病重离世的消息时,还痛哭了一场,死后又逾制为他加官,妻儿更是一赏再赏,殊荣不可度量。
虽然如今皇帝的份量不能再和以往的同日而语,但无论如何,谢景都是景国的国君。孟千舟以往何等荣耀,这次失宠,不知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
祝闻竹说起这件事时,颇有些得意。
“我前几日从孟府外墙绕过一圈,你猜怎么着?静悄悄的,连鸟雀声都听不到。”他啧啧道,“想当年,孟千舟去地方任职,三年期满调回京中时,陛下坐马车相迎,依依不舍,亲自送他到孟府,十里鞭炮连绵不绝……不知道孟老爷子当时可曾预见今日荒凉的景象?”
穆山显坐在桌前打算盘,正计算着这次春猎的开支,闻言头都不抬,“兴衰荣辱是常事,别人高楼既已起,哪有他高楼不塌的道理?”
“?”祝闻竹愣了愣,“别人高楼起?谁?我怎么不知道?”
清脆的算盘声微微一顿。
“……”穆山显拿起一旁的账本,快速过掉账后,深深吐了口气,“你有什么事?”
宸王的“你有什么事”,就是变相地在问“你很闲么”?要是他回答没什么事,那下一刻就要被打发走;如果他回答有事,那么就会被宸王以“那你还愣着做什么”打发回去。
总之,结果都一样。
祝闻竹这几天也学精了,选了个中间值的答案,“自然有事,这不是我来户部领条子么?陈大人不在,我暂且在这儿等等。”
穆山显沉默片刻,换了新的说辞,“那你就去旁边等,站在这儿挡我的光。”
祝闻竹:“……”
他瞥了瞥嘴,拿起桌上礼部送过来的单子随手翻了翻,眉头顿时皱了皱。
“就一次春猎,竟然要十数万两的预算??”他不可思议地弹了弹礼单,“总共就待一十余天,以往也就三四万的银子,这种单子他们也有脸交上来?不怕王爷砍了他们的头??”
“
他们自有他们的理由。”
“不是?!有理由也不能这么造啊。”祝闻竹把礼单拍得哗哗响,“什么种植乔木、翻修山路……北定山的山路最好走!这种理由户部也肯批?我看他们是不想要脑袋了!!前年东洲钱粮不足,问朝廷讨三千旦精米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好说歹说把米求来了,结果开袋一看,竟然都是陈米碎糠!欺人太甚!!”
“怎么?皇帝春猎倒是肯大出血了??”
四处都是户部官员,他一巴掌拍在梨花木桌上,众人皆是瑟瑟发抖,无人敢应声。
“你有气朝该撒的人撒,不要在这儿胡闹。”穆山显道,“当时天下大旱,四处缺粮,陛下虽有心,但户部不肯放粮仓、朝臣也都反对,他也是无法……总要顾及着京中。”
祝闻竹心中气愤,但隐隐听出他话中的维护之意,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这几日穆山显忙着核算春猎的事宜,人不在户部,就是在礼部,忙得脚不沾地。
“这份单子掺了多少水分,我岂会看不出来?”穆山显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你不知道,前几日下雨,响雷不断、正好劈中了北定山,引发了一场山火,今年的春猎是不能再去北定山了,只能另择他地,中间便多出了一份维护打理的费用。”
祝闻竹拧眉,半晌后才道:“即便如此,也废不了这么多银子。”
“我已叫他们去重新拟单子,倘若交上来的还是这副德行,那就要一笔一笔算清楚了。”穆山显把他手中快要攥皱的数目单重新拿了回来,深深呼了口气,“你没事做到别的地方去,别在这儿给我添乱,实在闲得慌,就监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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