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一怔,他这话说得随意,但她却听得出,他抓那漏网之鱼,难免没有几分为她姐弟出气的缘故。这人本是五年前偶识的盗友,颇有点志趣相投,那时她去盗取阮家庄财物,碰着了也来作案的这个同行,于是一同下手,偷得那富户一夜赤贫。柳公子家境殷实不缺钱财,不过一时玩兴所致,盗了财物分了赃,不久两人便分路扬镳,数年不曾相见,没想到在这南京城中相遇,更没想到这人还心存几分盗谊暗中帮她。她心中一暖,只是道:“这得另谢公子了。”
柳东平晃晃手中酒瓶,笑道:“谢礼已收了。”
白芙不由一笑,又问:“公子那夜怎地也去了金沙帮?”
“我去寻宝。”柳东平满脸神秘,也不详说,“结果却碰见了青云帮杀人放火,连个金元宝也没摸到。”
白芙不禁多看他几眼,实在看不出他有半分落魄的样,不知哪里来的贼癖。这事不便探询,只好转开话题,“我听闻金沙帮早被青云帮收了,怎会自相残杀?”
柳东平听这话意,倒似她说的出口气是要着落在青云帮上,忙压低了嗓音道:“据闻金沙帮主叛了青云帮,私自行刺天赐府少主,令弟的伤算不到青云帮头上,你可莫去寻晦气,你不够他们收拾的。”
白芙点点头,他两人酒喝得热了,说话渐渐熟络,白芙笑道:“公子这身装扮,还和五年前一般惹眼,当年我便想问公子,你是被金秋的风迷了眼,还是志存高远,欲去投青云?”
那年的武魁会刚过,风才从扬州刮起,他们相识于九月末,偷钱的柳公子穿扮极其风骚。
柳东平低声笑了一阵,道:“很多人都想做当年那个扬州武魁,我也年轻荒唐过,如今却只是装惯了,穿着也舒服罢了。”
“只要公子不是青云帮的人就好。”
“我如今在飞剑堂。”柳东平扬扬眉。
白芙有点错愕,日间听他自称飞剑堂主,还疑他杀人夺位有什么图谋,如今看这神情,倒似是玩性发作率性而为,想来凭他身份,也没哪个小帮小派能屈就他。两人聊了一阵,柳东平还是问她:“白姑娘在南京城还有未了之事么?”
白芙斟酌了下才悄声道:“听闻三镜鬼医在应天府,我寻他给小肆看病。”
柳东平讶道:“可寻到了?”
白芙摇摇头,又喝了两口酒,听他说道:“这些日应天府里恐不大太平,白姑娘若实在寻不到人,不如早点离去。”
白芙又摇头,“如今还不能离开,小肆受了伤,还得养些时日。”
柳东平看了下天色,此时已交三更天,透过树荫可见天上星子依稀,他伸了下腰,道:“我可是要走了,姑娘如今在何处落脚?”
“隆盛客栈。”
“夜深了,姑娘路上小心。”
“嗯,柳公子保重。”
柳东平正待下树去,忽又转头望着她,嘴角勾起一丝顽笑,道:“忠灵坊北有一富户,平素刻薄寡悋,待乡邻仆婢都极凶狠,邻人称无皮恶霸王贯才,此人家财不下数千金,不如你我去盗了他,劫富济贫?”
白芙轻轻一拍掌,笑道:“如此正好,我近来手头拮据,正贫得很呢,只是仓促间未有准备,不如明日我去踩个点,晚间同去劫了他?”
柳东平点点头,跟她约了明晚于何处会面,告辞去了。
白芙也溜下树去,不远处客店那位看书的公子早已闭窗睡了,月黑风高夜,三更天正是好时辰,她悄无声来到龙胜赌坊附近,翻上一处院墙,墙里屋舍几重,院里遍栽花草,她坐在院墙上,只见东面院门处灯笼时明时灭,两个看门人连连打着呵欠。白芙潜入院里,藏身花蓠下,等了一会,听屋里窸窸窣窣,有女人低声催促:“快走!”
门缝轻启,一道黑影溜出来,四顾不见人,一腾身翻墙出去了。
白芙又等了一会,屋里只闻女人熟睡的声息,侍候的婢女早被打发去歇了,她启了门进去,将窃来的那块佩饰丢在女人床脚。
那崆峒弟子远道来到应天府,不意竟与旧时恋人相遇,可惜恋人已成他人妇,三十两银子卖身做了龙胜赌坊龙四爷的小妾,龙四爷掌着赌坊里几个场子,晚晚要过了三更天才回,这小妾年轻貌美,与旧爱重逢爱火重炽,两人多日来几番偷情,那崆峒弟子几次夜归被同门玩笑,不小心说漏了嘴,白芙无意间得知他有这么个情人,又在赌场里听那些赌徒说笑,知晓了龙四爷这个小金屋。
她看着床上睡着的女人,心道:只怨你跟错了青云帮的人。
她出去重新把门掩好,慢慢向院门走去,那两个犯困的看门人待灯光映着人影了,才警觉地望来,但还没望清来人,眼前闪过两道白光,便瞪着眼倒在血泊里了。
灯笼随风飘荡,光影在两人尸身上晃来晃去,鼓楼上恰敲响了三更三点,白芙望了下天色,飞身入了黑暗的巷道。
这应天府里的不太平,就让她开个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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