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选举村委会的事虽然没公开,但经过双方一串联,便闹得人人皆知了。
一日,在程庄南河沿的吃饭场上,人们议论着选举的事。有人说高峰不赖,应该选他;有人说春光是农民企业家,能带领大家致富,应该选他;有人说当妇联主任得脸皮厚,底下的小媳妇都脸皮薄,所以现任妇联主任还会被选上!有人说关仁门头大,肯定会选上;有人说程旋滑得像泥鳅,树叶落头上也怕砸窟窿,肯定选不上;有人说汪宏泰正直、讲理、应该选他!
吃饭场上有个叫程耿的人,以前,和邻居争宅基地边时,被邻居打伤住了县医院,出院后,让汪书记去向那家要药费。汪书记开始说去要,后来说忙、又不去要了。程耿后来听说是那家给汪书记送了钱,气得大病一场!如今,他听着人们议论选举的事,起初,不想多嘴多舌,后听有人说汪书记正直、讲理,想起那事,便憋不住了,把喝了面条的碗往地上一旋,撇嘴冷笑着“哼”一声,道:“就他不直正、不论理!”许多人拗头诧异地看着他,问:“咋啦?”程耿端着碗,站起来,扎煞着手,摩挲着大拇指肚和食指肚,说:“再没理、只要有这,到他那里就有理!”那些人都知他和邻居因宅基地找书记的事,又知其动作的意思是书记得了邻居的钱,都“嘿嘿”笑了!程耿说:“恁正直、讲理的官,大家咋不选他呀?”说罢,又“哼”一声,走了!
吃饭场上有个和汪宏泰一势的人,把这事说给了汪宏泰。汪宏泰想:在这敏感的时候,程耿在大庭广众说自己的坏话,分明是鼓动大家不选自己!必须痛打骡子让马看,以警示大家不选自己是不中的!
这日,喝罢汤,汪宏泰去到“大黑狗”家,说了程耿造谣不让大家选他的话!“大黑狗”知汪书记和自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决定杀鸡儆猴!汪宏泰又去到菊莲家,许她当妇联主任,又说了程耿鼓动人们不选他的话!菊莲也知只有汪宏泰当选、自己才能当干部,也决定找程耿妻子的事,让人们知道谁不选汪宏泰就有灾!
一日,程庄有会。一街两行摆着摊:有卖布的;有卖吃食的;有剃头的;有卖苕帚的……这会能招来方圆十几里的人。会上熙熙攘攘!有的闲逛、有的搞价、有的看了这摊商品看那摊商品!有的商贩吆喝:“卖大葱——大葱便宜啦!”有的吆喝:“打豆腐——”有的吆喝:“红薯粉条,管打仗(赊账)!”嘈杂声声!
菊莲逛罢会,回到家,挑俩尿罐子,去到西边的菜地里倒罢尿,挑着空罐子往家走,在村头,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扭头见是程耿的妻子扬冬花,遂放慢了脚步。扬冬花是在自家菜地里薅了菜回来的。此时,她挎着盛着菜的竹篮子往家走。菊莲听到冬花走到她身后了,扭头瞪她一眼,往地上啐一口!冬花见她有意啐自己,想她婆娘头大、自己惹不起她,便加快步子,想从她左边走过去。那菊莲却又扭头瞪她一眼,往左边地上啐一口,快步走在了她前面……冬花往哪边走,菊莲往哪边挡。二人就这样走到了会上。突然,菊莲把勾担一抹、打在了冬花头上,把尿罐子甩在冬花身上。冬花忍无可忍,便责怪道:“你咋欺负人呀!”菊莲把挑子往地上“哗”一放,编诓道:“谁让你在娘们伙里讲我好吃懒做、骂公骂婆的坏话啦?”冬花一愣,道:“我在哪讲你啦?”菊莲说:“你在南河沿吃饭场!”冬花说:“我就没去那吃过饭!”菊莲叉着腰往前一蹦,猛一声说:“你就讲我嘞!”说着,狠狠地咽口唾沫说:“你还说选干部也不选像我那样麻糜不分的人!”冬花说:“你诬陷我!”菊莲又往前一蹦道:“说恁娘那臊窟窿!”冬花见她这样欺负人,就是一堆粪也发烧,便攉出去了,放下了菜篮子,也往前一蹦,怒视着她,道:“说恁娘那臊窟窿!”菊莲骂的升级了,道:“恁妮子那臊窟窿!”冬花还嘴道:“恁妮子那臊窟窿!”
骂声引来会上的人看热闹!姑娘们听她俩骂恁臊的话,都撩起衣襟捂着嘴和半拉脸。有的小伙子听着那臊话,偷看姑娘脸上的表情。姑娘看见只装没看见!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能有多大仇呀?把妮子都兑上嘞!有的说各人兑个妮,谁也不吃亏!
那菊莲见光骂治不住冬花,便蹿上去一把拽住了冬花的头发,把她拽倒在地上,骑着她,举拳打!冬花闭着眼睛,用一只手护着头,用另一只手去捞摸她的头发,怎奈婆娘头小,捞摸不着,只得任由她打了!
这当儿,程耿从地里干完活回来了,走到这里,挤进人群,见状,忙上前拽起菊莲,挡住她,怒问:“凭啥打人?”菊莲怒道:“她在南河沿说我的坏话,还说选干部时不能选像我这样的人当干部!”冬花坐地上,抖抖地指点着她,咬着牙,十分冤枉地“噫——”一声,猛一声说:“谁说瞎话让龙抓她!”菊莲转过身,往前一蹦一蹦、同时一下一下地指点着她,恶狠狠地说:“让龙抓你!让龙抓你!”冬花有男人撑腰,也一下一下地指点着她,怒道:“让龙抓你!让龙抓你!”
程耿听到这里,顿时明白是自己在南河沿说的那话被谁说给菊莲来找事了。但他又想:不对呀!自己说的是书记,菊莲咋会吃热呢?他又一想,明白了:传说书记和菊莲有一腿,定是书记让菊莲来找事的!他恨自己当初把不住门惹来祸!他知菊莲有来头、惹不起,便挎起竹篮子,拉起冬花,从会上走回家了。菊莲也挑起尿罐子,走了。看者也散了,都觉得这里面有隐情,有的叹,有的笑,有的直摇头!
程耿和冬花回到会的南头自家院里。这时候,程耿大从堂屋走出来,要上会买烟叶,见儿子、儿媳不高兴,想着是他两口子生气哩,也没往心里搁,就上会了。冬花进了堂屋。程耿想去会上买把锹,刚出大门,就见“大黑狗”和一个小混混各扛把锹、气势汹汹地过来了。程耿笑着问:“弄啥去呀?”他俩板着脸,不吭气。程耿没介意,就往会上走去了,走不远,不经意回头一看,见“大黑狗”和那个小混混在挖自家门口路上的土往路当间撂,吃一惊,忙拐回来了。他大也看到了,也拐回来了。
俩人走到大门口。程耿问:“你们咋干这事呀?”“大黑狗”挖一锹土撂着说:“书记说这段路当间有坑,让俺俩挖土垫垫坑!”程耿大笑着说:“那也不能挖俺门口的土垫坑呀!”小混混说:“这是公家路上的土!俺想咋挖就咋挖!”程耿大想想,便往兜里掏烟,想给他俩散,一想自己吸的是烟叶,便从儿子兜里掏出来烟,先敬给“大黑狗”一支,又敬给小混混一支,笑说:“恁俩商量一下,能不能不挖俺门口的土?”小混混“嘿嘿”笑!“大黑狗”说:“没啥商量的!这是书记交给的任务!必须挖!”程耿说:“你们挖断了俺门口的路,咋让俺家人出去呀?”“大黑狗”说:“不出去还好些呢,省得在吃饭场上说赖话!”程耿方知他们又是因为那事来找事的!他觉得一味忍让是不中了,便上前去夺“大黑狗”的锹。“大黑狗”用锹把子一抹,把程耿抹得直趔趄,又不忿地“嗯”一声,道:“你想翻天哩!”程耿大挡住了“大黑狗”,责问道:“你们还讲理不讲理?”“大黑狗”瞪着他,道:“是谁不讲理呀?唵!汪书记是恁好的官,你儿子说赖话,鼓动大家不选他!这到底是谁不讲理?”程耿听他把话说透了,又想起刚才妻子被菊莲欺负的事,怒火一下子燃烧起来了!他突然绕过去大,抱着“大黑狗”的腰,甩着说:“我想选谁就选谁!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大黑狗”反胳膊夹住程耿的脖子,把他甩倒在地上,骑着他,挥拳打!程耿大去拽“大黑狗”!那小混混“咣”地扔了锹,拉住了程耿大!冬花跑出来,拉“大黑狗”,拉不动,既委屈,又疼男人,便一屁股坐地上,闭着眼睛,前俯后仰地拍着地、边哭边数落:“我的老天爷啊,这还讲理不讲理呀!找了那事找这事呀!这还让俺咋过呀!啊啊啊——”
哭声又惊来会上的人围着看!大家见又是他俩的事,互相问是咋回事?有人知内情,便小声说:“马上要民主选举村干部嘞!这家掌柜的说了汪书记的赖话,惹了祸!”听者惊恐地咂下嘴,小声说:“看来不选汪书记,有灾星呀!”有人苦笑着“哼”一声,说:“那就选他呗!总不能让家里有灾星呀!”有人伸头瞪眼看着说这话的人,把手掌遮嘴旁边,惊恐地“嘘——”一声,小声说:“别乱说!”说着,指着程耿一家人,一扬头,道:“看看这家人,不就是嘴上惹的祸吗?”
于是,人们惊恐地看一下身边的人,就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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