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似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浮,他试着挣扎,带来的却是全身刺痛,身躯内外,只有胸口尚有一团余热,护着他的心脏不在黑暗中冻僵暴裂。他竭力让胸口那团余热向经脉内扩散,他仿佛再度见到师傅的利剑穿过姐姐的身躯,似乎仍听到落凤滩畔带血的凤凰之歌,还有,石屋内那铭刻入骨的缠绵与温柔。这些,都让他努力护住心口的那团余热,让它丝丝渗入经脉之中。当手脚终于能够动弹,他也慢慢睁开双眼。周遭,桃林已笼罩在浓浓的晨雾中,而他躺着的泥土,也都蒙上了一层惨淡的白霜。卫昭知自己在这桃林昏迷了一整夜,他挣扎着坐起,靠住一棵桃树调运真气,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在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性命。一阵微风拂过,卫昭挪动有些僵硬的身躯,站了起来,侧头间正见桃林小溪里,她为捕捞鱼虾而用过的簸箕还在那处。他踉跄着走过去,提起簸箕,里面却空空如也。他低下头,掬起一捧溪水,洗去唇边血渍,出了桃园。易五等了整夜,却碍于卫昭严命,不敢入园,见他出来,抹了把汗过来,卫昭道:&ldo;怎样?!&rdo;&ldo;同盛堂没事,京中一切正常。&rdo;卫昭轻吁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ldo;你暗中盯着同盛堂,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rdo;他回了正园,换过干净的素袍,披着皇帝御赐的狐裘,漫天晨雾中,悠悠然入宫。一二四、歧路不归延晖殿内阁,皇帝正在陶内侍的服侍下喝药,见他进来,微笑道:&ldo;怎么这么早?&rdo;待喝完药,众内侍替他将衣物穿好,他转身牵住卫昭的手:&ldo;三郎,你随朕走走。&rdo;此时尚是晨雾满天,宫中重檐高殿,都隐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皇帝牵着卫昭缓步走着,冬风寒瑟,卫昭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皇帝肩头。皇帝低头看了看,叹道:&ldo;这还是你十八岁生日时,朕赐给你的。&rdo;&ldo;是。&rdo;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而笑,卫昭也笑出声来。皇帝笑骂道:&ldo;你那天给朕惹那么大的祸,害朕给你收拾烂摊子,乌琉国的二王子听说至今未能有后嗣。&rdo;卫昭得意一笑:&ldo;他乌琉国王子多,也不在乎他这个有没有后裔。&rdo;转而又恨恨道:&ldo;谁让他出言不逊,辱我倒也罢了,可他暗地里骂的是―――&rdo;说着眼圈便红了一红。皇帝拍了拍他的手,卫昭情绪渐渐平静,二人在宫中慢悠悠走着,竟走到了延禧宫。卫昭望着延禧宫的宫门,愣了片刻。这里,便是当初他刚入宫时居住过的地方,因位于皇宫前城的西面,又被称为西宫。西宫多年前曾经失火,失火后卫昭长久失眠惊悸,皇帝便将他接到延晖殿居住,直到他十八岁才另赐外宅。宫中盛传西宫内有鬼魅出没,皇帝也未再命工部整修,西宫便一直荒了下来。西宫内,落叶满地,梧桐尽枯。皇帝步下石阶,在院中慢慢走着,他脚下踩上厚厚枯叶发出的&ldo;唦唦&rdo;声,听在卫昭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皇帝走至院中,仰头望着梧桐树,一时有些恍惚。三十多岁的成宗陛下,在经历了&ldo;逆王之乱&rdo;和十余年的朝堂倾轧之后,已由昔日意气勃发的邺王谢澈,渐渐变成了一个深沉难测的帝王。日日想着制约臣子、平衡各方势力,天天面对的是谎言骗局、勾心斗角,就连后宫的嫔妃,也是虚情假意,无一人有发自内心的笑容。仅余从内心敬重的皇后还能说上几句话,可为了保护她,他也只能故作冷漠。于是,他去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只夜夜传几个伶俐些的少年服侍,倒也清爽。那日是盛夏,天气炎热。他从高贵妃宫中出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换了箭服在西边箭场射箭,纵是射中全靶,犹觉怒火中烧。忽听到箭场旁的西宫内传出喧闹声,遥见西宫中最高的梧桐树上似是有人,盛怒下便大步入了西宫。他着的是箭服,又走得极快,西宫内诸人并未发觉,仍围在梧桐树下,威逼恐吓。他走到吴总管身后,正要说话,抬头间看清树上之人,不由暗中吸了口凉气,觉仿有雪莲在眼前盛开,瞬间神清气爽。树上,一个清丽绝美的少年紧抱着树干,面上神情倔强而凶狠,将爬上树捉他的内侍一一踢落,但他那眼神,又透着几分胆怯,如同一只受伤的幼兽。多年以前,十多岁的谢澈,幼年丧母、被交给景王生母抚养的谢澈,在被景王追打得遍体鳞伤之时,是不是也是这等神色?他拍了拍吴总管的肩,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吴总管十分机灵,在他耳边轻声禀了几句话,他再嘱咐几句,吴总管便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他走到树下,仰头微笑:&ldo;你下来吧。&rdo;少年紧抿着嘴唇,眸中仍有着惊惧和浓浓的不信任,半晌方冷冷道:&ldo;你是谁?&rdo;他看了看身上的箭服,笑道:&ldo;我是这宫中的光明司指挥使。&rdo;又和声道:&ldo;你不可能在树上呆一辈子,你自己下来,便算投案自首,罪责会轻些。&rdo;少年犹豫再三,爬下树来。他忍不住再笑了笑,果然,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孩子。少年手负身后,冷声道:&ldo;刑部在哪里,我自己去。&rdo;他大笑,少年冷眼望着他,怒道:&ldo;你笑什么?!我杀了人,当然得送到刑部。&rdo;&ldo;你杀了人?&rdo;&ldo;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你去刑部便是。&rdo;他更觉有趣:&ldo;你杀了何人?&rdo;&ldo;龚、龚总管。&rdo;他点头叹道:&ldo;杀得好,朕―――真是杀得好。&rdo;&ldo;为什么?&rdo;少年的眼睛瞬间睁大,他这才发觉少年的眼睫修长而浓密,更显得那双眼睛如黑宝石般闪亮。他在石阶上坐下,招了招手。少年犹豫片刻,在他身边坐下,追问道:&ldo;你为什么说杀得好?&rdo;这般不守宫中的规矩,只怕没少挨负责训育新人的龚总管的鞭笞,所以才会反抗,失手将龚总管砸晕吧?他右手疾探,将少年衣袖卷起,果然,青痕斑斑。&ldo;你叫什么名字?&rdo;少年迟疑片刻,道:&ldo;卫昭。&rdo;&ldo;哪里人?&rdo;&ldo;玉间府卫氏。&rdo;&ldo;什么时候进宫的?&rdo;&ldo;三月十六。&rdo;&ldo;为什么要杀龚总管?&rdo;少年眼圈红了红,倔强地咬着下唇,默不作声。他面容一肃:&ldo;你是在宫中犯的事,便由我光明司执行刑罚,你随我来。&rdo;少年不动,他淡淡道:&ldo;你受罚了,你的同伴便可免于责罚。&rdo;少年大喜,跟在他身后进了延晖殿。吴总管早得吩咐,殿内空无一人。他指了指软榻:&ldo;趴下。&rdo;少年愣愣道:&ldo;在这里行刑吗?&rdo;他板着脸道:&ldo;当然。&rdo;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般作弄过人,好不容易才忍住嘴角的笑意。少年美瞳中露出一丝绝望,他的手在颤栗,却仍神情凛然,装着很从容的样子走到榻上伏下身躯。他慢慢走近,脚步声故意放得有点重。侧脸伏着的少年,似是有些害怕,紧闭双眸,但那长而密的睫毛却在微微颤抖。那紧咬着的下唇,也变得鲜红欲滴。他忽觉有些口干,轻手将少年的衣衫拉下,少年的身躯很柔美,皮肤如玉般白晳,只是有着几道鞭痕。他取过&ldo;碧玉膏&rdo;,勾出一团。少年觉背上一凉,猛然回头。不及起身,他又将少年按下,和声道:&ldo;上点药,将来不会留下疤痕。&rdo;少年回头惊疑道:&ldo;你到底是谁?&rdo;少年回头间身形微撑,白晳的背勾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让他心中微荡,有种想重重咬下去的欲望。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欲望,一边替少年搽着伤药,一边微笑道:&ldo;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rdo;少年重新趴下,享受着背后的清凉,向他绽开璀然笑颜:&ldo;也对,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是个好人。&rdo;他大笑,夏日的午后,三十多岁的成宗陛下,终于得以开怀大笑―――&ldo;唦唦&rdo;脚步声响起,皇帝回头看着卫昭,微笑道:&ldo;时间过得真快,你入宫,一晃十一年了。&rdo;卫昭微仰起头,望着梧桐树,轻轻地叹了口气。皇帝语带惆怅:&ldo;三郎,这么多年,你陪着朕,想过家人吗?&rdo;&ldo;不想。&rdo;&ldo;哦?&rdo;&ldo;皇上待三郎这般好,三郎早就将皇上看成亲人了。&rdo;皇帝大笑,道:&ldo;也是,这些年你陪着朕,朕也只在你面前才能放松地笑一笑,倒比那几个儿子还要亲几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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