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熏然不死心地带着刑警队的小子们在工地里翻了几天,终于找到一点线索——有人在白骨附近的废墟里,发现了一只烂兮兮的牛皮公文包,从款式看,应该是上个世纪的老东西了。抱着一线希望,他们走访了钢铁厂的一些老员工,让人喜出望外的是,竟然真有人认出来了。那人是钢铁厂的退休出纳,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当年厂子里专门用来装现金的皮包。经过这么一搅和,老出纳又想起了一桩过往。很久之前,大概二十年前吧,厂子里曾经出过一件大事,有个出纳员携款潜逃了。那姑娘姓朱,不是本地人,不过是在本地读的大学,毕业之后自然而然地留下来工作了。那年头大学生跟现在不同,还属于相当珍惜的保护物种,小朱人又俊俏活泼,很讨人喜欢。厂里每个月十号发工资,九号就会去银行领现金。小朱作为那时候财务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很受器重,来了没有多久,领现金的工作就交给她了。然后某一天,小朱突然失踪了。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刚刚从银行提出来的整整一皮包的现金。厂里立刻报了警,然而小朱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找不到了。根据这位老出纳描述的情况,结合那具白骨的特征,小朱很有可能不是潜逃,而是被害了。局里马上派人联系了小朱的亲属,过了几天dna鉴定结果出来,那具白骨果然就是当年“潜逃”的出纳员小朱。小朱是外地人,在本市的社会关系不算复杂,尸体又被掩埋在钢铁厂的家属区里,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麻烦就麻烦在钢铁厂早就倒闭了,人员分散,很多老职工甚至已经不在本市了。何况小朱来的时间不长,跟她熟悉的人也不多,很多人根本都不记得当年还有这么个人了,排查因此遇到了瓶颈。李熏然挑了一些不违反纪律的情况,简单跟凌远说了。吃到一半他手机响,一看号码,抱歉地跟凌远招呼了一声,也不避讳,当着凌远的面就接了起来。电话是他警局的同事打来的,说是查到了一点线索。有钢铁厂的老职工反映,小朱那时候跟厂里的一对夫妻走得挺近,那夫妻两个都是热心人,见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个,总喊她去家里吃饭,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但那对夫妻姓什么叫什么,他却记不清了,回忆了半天,勉强记得好像是姓王,家里有个身体不好的儿子。姓王的人不少,有个身体不好的儿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线索到这里又断了。李熏然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凌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李警官不好意思地打招呼:“抱歉,跟警察吃饭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要倒人胃口。”凌远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省钱。”李熏然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他一边笑一边说:“哎,我说凌远,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跟我想象中的院长不太一样。”凌远歪了歪头,困扰地说:“我可能还要再等个十几二十年才会变成你想象里严肃的白胡子教授——抱歉破坏了院长在你心里的光辉形象。”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李熏然笑得打跌:“你怎么知道院长在我心里不是个中年胖子啊?”凌远回答:“那我好歹也中年了,胖子倒是好办,多吃一点就胖了嘛。”他又说:“你也多吃一点,太瘦了。”李熏然不怀好意:“你说话怎么跟我妈一个腔调。”凌远不上他当:“天底下比你自己还在乎你的健康的,只有你妈和医生。”李熏然笑答:“那你妈有你这样的医生儿子,可真是省心多了。”不过随口一说,然而凌远的脸色变了。沉郁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即逝,可刑警的职业本能还是让李熏然抓住了这一点蛛丝马迹。他不笑了,小心翼翼地说:“呃……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凌远抿了抿嘴,僵硬地笑了一下:“没事。”他眨了眨眼睛,又说:“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是他看起来很难过。李熏然想。因为这点小插曲,接下来的饭局就没那么愉快了,李熏然不怎么敢讲话,凌远又有点心不在焉。一顿饭吃完,李熏然要回警局报道,凌远下午还有个会,出了门就地作别,李熏然突然说:“凌远,我给你留个电话吧。”他笑了笑,又说:“万一再碰到上午那种情况,你就直接找我。”凌远也笑了:“打110报你的名字不行吗?”李熏然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打120报你的名字可以的话,那我应该也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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