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阿兰若战死,魂魄成劫灰,湮灭于思行河。他徘徊于园中,四季树已花满枝头,他拿了剪刀挑拣出一些饱满的花枝剪下,想着这些亦可存起来,日后供她cha瓶赏玩。传闻中相里贺战死,阿兰若死罪在身,相里阙生前最宠的嫦棣,也在听闻相里阙死讯后过度伤心以至发疯,偌大一个王室,即位者仅存橘诺一人。八月十九,流放在外的橘诺被迎回王都即位。八月二十,橘诺亲上神宫求他的祝祷,礼毕时请他去荷塘边站站。从前单纯而自持身份的少女,此时脸上却布满了沧桑,远目荷塘中水色,良久方道:&ldo;流放两年,虽历了些艰辛,但这两年我才像真正活着,想通了一些人,也想通了一些事。我们姊妹三个,其实真正得着好教养的,倒是阿兰若,长大后我会那么讨厌她,不过因她或得那样无拘束,让我很羡慕。她刚生出来的时候,我记得我是很喜欢她的。&rdo;他不知她此话何意,没有接话。片刻,橘诺又道:&ldo;许多事母亲不同我明说,但我心中其实有张谱,说阿兰若她弑君,我,不觉得这是真的。&rdo;她回头看向他,&ldo;表哥,母亲她让我觉得,有些可怕。&rdo;倾画一生为着这个大女儿,虎毒尚不食子,她却毫不在意用小女儿们的血ròu铸成橘诺的王座。到头来,橘诺竟未有半分感激,倒只觉她的可怕,这是报应。他淡淡回了一句:&ldo;你害怕的不是她,是她手中的权力。如今你已是上君,你母亲不该干政太久。&rdo;八月二十二,是个好天,日头不烈,偶有小风。这种天色,最宜访亲拜友。像是特地挑好似的,息泽神君来神宫探他。彼时他袖了本书正在四季树园子里随意翻看,息泽穿过月亮门,一路行至他跟前,神情有些颓然冷淡,省了寒暄落座到他对面,道:&ldo;山外的天已变了一轮又一轮了,你幽在此中,倒是闲适。&rdo;他抬头略瞟了一眼息泽,手指翻过一页,目光重回到书册上:&ldo;我记得从前你常说,神宫乃世外之地,既如此,那些世间之事与一个世外之地又有何干?&rdo;手中书册再翻一页,道,&ldo;阿兰若她……&rdo;息泽皱眉打断道:&ldo;情之一字,我没沾过,自然不晓得你同阿兰若都是如何想的。但既然你有此一问,可见心中也还顾念着她,既如此,又何苦将她逼到那个境地。当然你二人之事,我一个旁人,不大说得上什么,你选的路,她选的路,不过都是你们各自的命数。&rdo;叹了口气道,&ldo;今日我来此,也不过念着她一个心愿,听说她有二十封信在你处,她临行前,托我替她讨回来。&rdo;息泽一篇话像说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说,唯独&ldo;临行&rdo;两个字如同两根长针钉入他耳中,他手指僵在书页上,缓缓道:&ldo;临行?你救了她,却让她走了?&rdo;息泽怔了一怔,像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一丝不祥忽漫上心头,他倏然起身,向园门而去:&ldo;既然你来了,应有办法助我早日离开此地,不管她去了何处,我们即刻下山,还能赶得上找回她。你不知她时常有奇思妙想,她若只身一人在外我不放心……&rdo;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此时却唯恐被人打断也似,到底在惧怕什么,他自己明白。他和阿兰若,他们仅有彼此,命运再是出错,却万不能在此刻出错,若是连这一步都错了,若是……息泽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在他身后道:&ldo;没有人告诉你吗,沉晔,阿兰若她去了战场,换……&rdo;却被他厉声打断:&ldo;不要说。&rdo;不要说。仿佛息泽不说出来,如他所愿的一切便还会依然如他所愿。园中寂静如死,唯有凉风闲翻过书页,刺啦几声轻响。他的手撑住园门,额头浸出冷汗,却还强撑着一脸平静,仿佛装成这个样子,他此刻心底最深的恐惧,那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恐惧,就不会也不曾发生。但息泽终还是缓声阻住了他的步伐,道:&ldo;阿兰若她……&rdo;顿了一顿&ldo;你的那封表书,倾画给她看了。临去思行河前,她说她今生可能并无姻缘,你是她争来的,同你两年情深即便是场虚妄,她也认了,只是没料到你恨她至斯,她再是心宽,终究有些承受不住。&rdo;又道,&ldo;她说她会回来。我不知她去思行河,原是一心求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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