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簪云由着杜衡为她往手上抹羊脂膏,又叫人将刚烧好的木炭拿进来。抹完羊脂膏,重新戴上腕间的羊脂玉镯子,她收回手,打开身侧案上小巧精致的铜香炉,仔仔细细地把香灰均匀松散地铺在里头,又在中间挖了一个较深的洞出来,再夹了一小块木炭放进香灰的孔洞里。今天的炭烧得旺了些,她便放得比往常深了一点儿。最后,顾簪云放上云母片,合上香炉的盖子。不多时,沉香清和悠长的香气就慢慢地飘散出来。萧昱溶静静地瞧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连个字都不敢多说,唯恐惊扰了她。夫人么……如果是顾簪云,他愿意吗?顾簪云抬起头,看见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微一怔,先是下意识地别过眼去,又很快转回来,浅浅笑了,清丽的眉眼霎时绽放开来:“站在那儿发愣做什么?”萧昱溶应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坐下。她似乎是用了合香返魂梅熏衣裳,坐到她身边,鼻尖萦绕的除了沉香清气,更有梅花幽香。萧昱溶忽然就想起了宋人陈敬于《香谱》“熏衣”一节所说的,“熏毕,叠衣入箧笥,隔宿衣之余香数日不歇”。窗外是枯枝败叶,凄凉萧索。屋中是珠帘帷帐,火盆燃得正旺,一室暖如三月,沉香的香气悠悠地在室内漾开,身侧清丽如仙的小姑娘沾染了一身梅香,不经意间缠绕上他的衣角。萧昱溶低垂了长长的睫羽,勾了唇笑了。其实何止是愿意?一个从前不知其名的念头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渐渐于心底生根发芽。时至今日,早已是庭树葳蕤,亭亭如盖。此念,名喜。-大概是今年实在暖和了些,一直到腊月初二,才开始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果如元元所说,虽然连着三四天都在飘雪,但仍旧只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萧昱溶同顾簪云从书院一道回去,嫌弃地瞥了一眼还不足他鞋底厚的一层雪:“这也叫下雪?等以后我带你去北边看看,那才叫雪呢!”顾簪云一张白玉似的脸掩在斗篷帽子周围一圈莹白柔软的兔毛里,说话都有几分含混不清。她点了点头:“好呀。”说话间,对面匆匆过来几个仆妇,走得脚下生风,见到他们,慌忙停住行礼:“奴婢见过萧世子、九姑娘。”萧昱溶叫了起,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去做什么?”领头的那个仆妇毕恭毕敬地答道:“回萧世子的话,奴婢们这是将祝大公子送来的东西给三姑娘送去。”“祝大公子送来的东西?”顾簪云也有些好奇了。虽然按照惯例,定亲后男子那边要在年节之时给姑娘家送节礼是不错,可是如今这不年不节的,这是送的什么?“是。”那仆妇解释道,“祝大公子说这几日落了雪,刚好他前不久打猎时得了几块好皮子,虽然知道三姑娘定是不缺这些东西的,但总归是一片心意,便就冒昧地送来了。”这样啊。顾簪云点点头:“那你去忙你的差事吧。”说着,便和萧昱溶一道走了。仆妇们又行一礼,侧过身子让他们离开。走出几步,顾簪云轻轻感叹了一句:“祝大公子对姐姐是真的好,希望姐姐今后能幸福。”祝家和顾家的婚事就定在来年二月廿一。算算日子,也没多少天了。萧昱溶的关注点却放在了顾簪云的前半句话上。他一面应和地点点头,一面暗自记下。走到长廊尽头,二人分开,各自回屋。萧昱溶一只脚刚刚迈进枕水居,就开口高声吩咐:“快去,将我先前猎得的那几块上好的皮子送去给元元!再添一个手炉,就那个炉盖上刻了梅兰竹菊的!”他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屋子:“不是,不是这个。给姑娘家送五福捧寿?你傻不傻?对对对,那个炉身是江南春水图的。快送去!”-顾簪云进了眠霞居,杜衡为她脱下斗篷,杜若则去叫丫鬟们进来摆膳。今日午膳是胭脂鹅脯、酒酿清蒸鸭子、清炒芹菜、油炸小鱼,白生生的米饭盛在青瓷碗里,颗粒饱满分明,回味带甘。饭后顾簪云特地要了一盘奶油松瓤卷酥,就着龙井茶,咸香酥脆。她这边刚吃了两块松瓤卷酥,那儿就有丫鬟过来:“姑娘,萧世子送了些东西过来。”她放下手中的点心,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过去。因为冬日里室内昏暗,是以白日顾簪云也叫点上了灯。现下上好的狐皮兔毛就在灯光下流转出温柔的光彩,一侧的铜制小手炉更是让她有几分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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