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全数告知他们真正怀疑的只是礼王府。
萧旸的眉头自方才起便没有松缓过,事关祖父与几十年前的旧事,他格外慎重,心中思考了许久,才终于下了决定。
“两位祖父心胸坦荡,纵然名望权力加深也不曾回避过什么,有些事我幼时也长长听祖父们聊起。昭帝身为女子,若想名正言顺继位,其中阻挠曲折……我想不必我多言,长安你也一定能够想象得到。”
裴玉戈点头,他师从温燕燕,彼时皇位已传到了文帝手中。大齐历经两代女帝,仍然无法全然扭转那些文人士族对女子为王做官的鄙夷,更不用说昭帝当年以女子之身初登大宝,其中艰难又岂是旁人能够想象的。
萧旸又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几分无奈及讽刺,垂眸道:“自哀帝驾崩到昭帝平安继位,这之间也不过数月。当时的大齐两面树敌,而当时的北境远比今日危急,乱世更需得快刀斩乱麻。雷霆手段之下……势必血染京城。”
短短一句,虽将那段沉重的历史一笔带过,可裴玉戈却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
想要从本质上改变所谓的‘祖宗礼法’,光凭嘴皮子是说服不了所有人的,而这其中,让昭帝以女儿身登临帝位,不仅仅是要昭帝本人有那个魄力,更要有一人在背后为昭帝扫除障碍。天家皇权之争,注定有很多人会被卷入其中,世家外戚盘根错节,想要稳便只能将他们全数拔除。尽管相对而坐的两人都不曾经历那段沉重的过去,却都能明白其中的复杂与艰难。
隔了许久,裴玉戈才又开口道:“所以…那位已让位的老礼王也是其中之一。”
“看了你们已经完全肯定是礼王了。”
此时此刻,裴玉戈可以坦然相告,他直言:“从前有过怀疑,如今则是确凿无疑了。”
萧旸颔首,他思索片刻后言道:“有些事也是我幼时祖父说予我听的,时至今日未必确切,若你们需要,我可以休书一封回北境,请父王回信告知。”
“有劳。”
“礼王这个封号是昭帝登基时给的,萧定仁是肃帝子嗣中年幼的那几个,肃帝在世时也没怎么得帝王亲眼。他母妃娘家姓杜,倒不是什么显赫士族。还是靠着送女儿入宫才跟着得了富贵。如若我记得不错,萧定仁生母的母家是最早被清算的,本就是个鱼肉百姓的昏官,倒与外戚士族扯不上什么干系。至于是否有过株连,我就不知道了。要说当年除外戚受创最重的……应当是肃帝最宠的第七子萧定闻。”
“多谢萧大哥告知。不知老礼王与他这个异母兄长是否亲近?”
萧旸只摇头道:“这点我确实不知。容我去信向父王与叔父求证一二,长安若有其他想知道的,也可以一并告诉我。”
裴玉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求证只为拨云见日。世上之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不论史书世人如何评说,以长安拙见,两位老王爷…功在千秋。从前是非对错,我们都不是亲历者,后人或可言说,却没有资格指责他们的对错,更没必要追根究底……说到底,不知是知之甚少,想求个心安罢了。”
萧旸神色凝重,他听完裴玉戈的这番话,忽得说道:“长安,若你们真有再进一步的想法,靖北王府……可以成为你们的助力。”
裴玉戈面上闪过惊讶之色,但他只是拒绝道:“萧大哥,靖北王府承载了太多人的心血、更肩负着捍卫北境之责,不该卷进权力纷争里来。”
“说实话……先前有那么一两回,我隐约像是在殿下身上看到了恪祖父的影子。只不过比起殿下,祖父他更加果决也更狠心些。我方才那番话并非是拿整个靖北王府开玩笑,而且不止我们,若将来真有那么一日,我想平南侯应当也会站在你们身后。”
沈贡倒向萧璨的事,裴玉戈事先并未告知过萧旸他们一句。不过想想平南侯的出身和与靖北王府的关系,他便不意外萧旸能猜中了。
轻叹了口气,他道:“……还没到那个时候。”
萧旸抿了口茶水,眼眸自手中茶碗上移落到裴玉戈脸上,沉声道:“我说出口的话便算得了数。长安,还有你……若你二人下定决心再往前一步,你首先得从御史台脱身出来。”
“我……已有此心。”裴玉戈放在腿上的双拳不自觉握紧,眼神也有所变化,片刻后他眼中迟疑散去,看向萧旸的眼神坚定无比,说出来的话也是底气十足。
“你向来拿得准主意,多的话也无需我们同你说。靖北王府虽不在京师,可并非在京中全无人脉,要紧的时候,你们尽可来寻。”
“多谢萧大哥。”
萧旸是亲自将人送到驿馆后门的,临走前,他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凑近裴玉戈压低声道:“兵部可能要出点事,你们可以盯着些。”
如今朝中许多将军都是在北境拼杀得了功劳的,更有不少是昔年贺氏故旧,便是如今的兵部尚书便与靖北王府有着亲戚关系,所以萧旸会知道些消息,也不算稀奇事。裴玉戈记下,客气道了谢才乘车离去。
他并没有立刻打道回府,还去了另外几处地方。萧旸所言恰中了裴玉戈如今的心思,从前是跟随老师,也是为了报效朝廷与君王才留在御史台,而这一年来的认知已经打破了他从前的‘幻想’,不论是为了想尽可能帮到萧璨,还是为了要真正为家国尽自己的一份力,他都得从御史台走向真正能掌握话语权的内阁去,自然这里面就少不得人襄助。
回王府时已过黄昏,不过萧璨还是让人温着饭菜等裴玉戈回来一起用膳。
席间,裴玉戈将萧旸说的话全都说给了萧璨听,后者闻言放下银筷。
裴玉戈见萧璨似有异样,也停下来打量对方,直觉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兵部侍郎黄先留下一封认罪血书,称串通赵之文伪造兵器、并意图刺杀我的是他。黄先在自己府中服毒自尽。于晁他们提审赵之文时,赵之文咬舌了。”
裴玉戈心中一沉,果然是出事了!
执棋之人
赵之文没能死成。
或许因为他本就不是什么豁得出去的人,一死了之也不过是因为没得选了,到了要紧的时候有了退缩。舌头断了小半,却没能死成,只不过一时说不得话罢了。
咬舌的痛楚加上受刑的皮肉伤痛,赵之文醒过来时只恨不得死了还痛快些,这样不上不下,既活不了也不能痛快死了最是折磨。
可刑部官员可不管他赵之文难不难受,毕竟有多起失职之过在前,现在赵之文差点又死在他们刑部监牢,刑部上下此刻都气得够呛,自然拿出看家本领来审讯发,反正人点头摇头总还是能做到的。
于晁也并没有把刑部的失职之责报上去,这一点,刑部上下都记着他的恩情。不过于晁并未认下,而是恭敬朝萧璨一拱手,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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