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圣白叹了一口气,不待他说完,便道:“李监副!虺蛇之血如宝贵,乃是陛下恩泽。”
李禄知道他是怕自己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但他一口气闷在心口,堵得难受。他说:“这的恩泽……这的恩泽……”
裘圣白忙道:“李监副!”
李禄只不再说话。他隔着栅栏,看见那只洋辣子趴在双蛇果树上,于是将桑叶和桃树叶塞给了。那虫子抱着嫩叶,吃得十分欢快。
李禄蹲在地上,这里看过去,囚室里的第一秋如同被吹了气,浮肿得可怕。因为根本坐不下去,他只能躺或者站。他选择了站着。
他一直没有回头,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外面的对话。
李禄鼻子微酸,他有心要说些安慰的话,可是那些词句到了嘴边,却又是那么无力苍白。
如果是十姑娘在,她会说些什么?
李禄突然这么。这种念头一起,他真再度前往玉壶仙宗,去寻黄壤。可毕竟玉壶仙宗并不待见司天监,黄壤如今是谢红尘的嫡传弟子。他若频频去寻,恐怕反倒让她被师门训斥猜忌。
晚间,李禄回到司天监,突然收到一封信件。
司天监往来信件多,但是会直接寄给他的,可谓是寥寥无几。
李禄拆开,顿连心跳都加速——里面又套了一个信封,上面笔迹清丽,着——第一秋启。
是黄壤给监正的信!
李禄简直比收到平第一封情书更加激动。这姑娘真是聪明至极,她若直接寄给监正大人,这信旁人根本不敢拆,只能为他先压着。
但寄给自己,却能立刻处理。
李禄左顾右瞧,后悄悄选了个没人的角落,作贼一偷看这封信的信封。
甚至忍不住对光照了一照——要是里面能有什么肉麻的情话,那就太了。
他暗自期待,又不敢私拆,只得揣进怀里,急不可耐地等待明日到来。
次日,宫门刚刚开启,李禄赶紧入宫送信。
圆融塔里,第一秋仍然没有转身。李禄隔着栅栏,说:“监正,十姑娘给您寄了一封信。下官没敢私拆,这便急急给您送来。”
室内,第一秋一动不动,李禄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心知第一秋并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如今的模,只道:“信已送到,下官这便离开了。”
第一秋仍是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他走远,他余光终于还是扫过了那封信。
裘圣白就坐在圆融塔地下一层的入口处,见状道:“你若不看,老夫就替你念了。”
第一秋这才吃力地走过去,可他身躯格外庞大,根本蹲不下来。裘圣白将信递到他手上,他双手颤抖,笨拙着拆开信封。
里面一页信纸,上面了一行隽秀小字——第一秋,你猜这是什么种子?
第一秋抖了抖信封,果然里面附带了一颗黑『色』的种子。种子肥厚,像……梨核之种。但要大得多。第一秋将那种子摊在掌心,注视良久。
裘圣白看见,自然奇,问:“什么东西?老夫替监正种上?”
第一秋闻言,终于还是将这种子递给他。裘圣白哈哈一笑,问:“要回信吗?”
回信?
第一秋微怔,裘圣白继续鼓动他:“哎呀,人家小姑娘,不多害羞才寄出这么一封信。若是连一封回信都收不到,那多失望。指不要泪湿春衫袖喽!”
第一秋低首,沉默许久,突然哑声道:“纸笔。”
啊,裘圣白自己的医案里拆出一页纸,又递了笔墨给他。第一秋初根本握不住那笔,他试了又试,后在地上了无数遍,直到手稍微灵活些。他方才在纸页上下了他的名字。
那地上“第一秋”三个字,歪歪斜斜地铺陈一地,拙劣到不忍直视。
而纸页之上的字迹,依旧铁划银钩、力透纸背。
一如往。
裘圣白接过那页纸,再看向囚室里一地歪歪斜斜、横七扭八的拙书,面上笑容缓缓凝固。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是一个少年在自己心上人面前用尽全力去维持的一分面。
少年倍多情,老去慨。裘圣白认真地将纸页封,第一间为他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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