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也笑了两声:“您说,二哥三哥若还是坐不住……”他看了七王一眼,“那是小辈酒后失言罪过更大,还是兄弟兴风作浪罪过更大?”很难说清这两件事究竟有没有联系。但若有,那皇兄真是够给二哥三哥面子了。他拿谢逢提点他们,他们但凡退回去,这事怎么也牵不到他们头上。皇兄再寻个合适的台阶,把谢逢罚一顿给放了也就得了。可如果他们不退……去年是四哥急病而亡,大办了一场丧事,连陛下都大病了一阵。明年搞不好就要变成两位亲王凄凉离世,洛安城里连提都不敢多提了。七王八王这么盼着观望着,二人的儿子在明德园里继续耗着等着。四月初,一道并不值得意外的消息却把洛安城内外都震傻了:十余朝臣联名上疏,求陛下废太子。之所以说不值得意外,是因为太子早晚会废,瞎子都看得出来。之所以把人都震傻了,是因为早前没人会想到在陛下已然摆明了要废太子的态度的前提下,朝臣们会突然这样催促。紫宸殿里,茶盏狠然砸地碎成一片,宫人们嚯地全矮了下去,连头不敢抬。“狼子野心!”皇帝面色胀红,大骂了一句,急喘了好几口气,“朕给他们面子,不是让他们以退为进的!”他递一个台阶给他们下,让他们适可而止,他们却做出这样的事。皇孙年幼,他们此时提请废太子,不就是为了给下一步棋铺路么?他先前一步步地让满朝文武看清他要立皇孙的心思,却绝口不提废太子的事,为的是什么?他们不可能不明白。眼下,是要明着较量了。皇帝铁青着脸,强沉了一口气:“傅茂川。”傅茂川连滚带爬地起身上前,皇帝敲了敲案上的奏章:“这本折子,旁人问起来,就说朕还没看。”“诺。”傅茂川毕恭毕敬地躬身应道。皇帝又冷笑了一声:“各亲王府十二岁以下两岁以上的元字辈宗亲,召进宫来,给皇长孙伴读。”傅茂川心下一颤。这道旨意,和太子妃先前去请人求人可不是一回事。一来太子妃身份再怎么高贵,在亲王们面前也还是小辈,亲王们不答应,这事也就了了;二来,太子妃当时找的只是和皇长孙年纪相仿的孩子,那是实实在在的在找伴读,所以才导致近亲里头没几个可用的,最后一直摸到了勤敏侯那边。如今,陛下开口就要召十二岁以下的,其中大半都要比皇长孙大不少。究竟是为陪皇长孙读书还是为了别的,谁看不明白?朝中日后的气氛,要愈发紧张了。傅茂川感觉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他沉肃地应下,死死低着头退出殿外。殿中开始了一段良久的沉寂,偌大的殿阁中,一丁点儿声响都听不见,彷如无人之境。终于,皇帝又有了些动作,他伸手抽出了一本在案头已放了几日的奏章,提笔蘸了朱砂。他在那本奏章上落了几个字。宫人们都还跪着,就连离得最近的,也看不出他写了什么。然后他重新撂下了毛笔:“御令卫指挥使在不在?传他进来。”“传,御令卫指挥使觐见——”殿外立刻响起了唱名声,片刻工夫,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软甲进殿见礼:“陛下圣安。”四下里的宫人终于得以起身,悄无声息地往外退去。不过多时,几丈外传来的殿门关合的轻轻响动。皇帝抬了抬手,然后将那本奏章递给了他:“宝亲王的案子,你去办。”“诺。”指挥使一边应话,一边随手翻开奏章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朱批却令他悚然。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热了,叶蝉贪凉又不敢多吃凉的,只好在屋里多置冰来降温。随着月份渐大,她近来口味刁钻到了一定境界,稍微有点不合口就不想再吃。她不想生太多的麻烦,也没埋怨过什么,倒是谢迟怕她亏嘴,把陈进叫来提点了一顿。打那之后,陈进就开始殚精竭虑地迎合她的口味了,几日下来还真有了些进展,比如几道有山药的点心叶蝉就都很喜欢。今儿呈进来的是山药豆沙糕,豆沙馅细腻,用蒸熟磨匀的山药做出的糕点皮也细腻。陈进还专门放在冰里凉了一凉,吃起来清新爽口,叶蝉歪在罗汉床上一口气吃了半碟子。谢迟原本在读书,无意中看见享受点心的模样,不知不觉就看入神了。她直至吃饱才察觉他的目光,赶忙用筷子夹起一块:“你来一块?”谢迟嗤地一笑:“太甜,不吃。”然后想了想又说,“都说酸儿辣女,你最近越来越爱吃甜的……甜又总跟酸放在一起说,不会还是个儿子吧?”“……呸呸呸!”叶蝉瞪着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肯定是女儿,小姑娘嘛,爱吃甜的!”小小子也爱吃甜的啊?谢迟在心里抬了句杠,但不想气她,就没说出来。叶蝉看着他那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就觉得他准定又在暗嘲她什么,气哼哼地一瞪他,就蹭下了床:“我跟元明玩儿去,不理你!”元明已经一岁多,会走会跑了,特别爱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可好玩了!比他爹好玩多了!谢迟噙着笑没吭声,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上。于是,他便看见叶蝉走到门口又往后一退。谢迟抬起头,见刘双领走了进来。“君侯、夫人。”刘双领站在门边作揖,“宝亲王正妃侧妃来了,说要见夫人。”谢迟锁起眉头:“你跟她们说,夫人八个月的身孕不宜劳累。有什么事,我明天去诏狱问谢逢好了。”他能体谅她们为谢逢的事着急,可他也急啊。眼下没动作,不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么?她们总到这儿叨扰孕妇也没用啊?但刘双领滞了滞,又说:“侧妃是哭着来的……”叶蝉一怔,旋即道:“那请去石舫吧,正好我出去走走。”刘双领迟疑着看向谢迟,谢迟一边不满地睇着叶蝉,一边挥手让刘双领去照办。刘双领欠身告退,叶蝉挺着肚子往床边走了两步:“别生气,我有着身孕,也不高兴她们来扰我。可反过来说,要不是有急事,谁想总来烦一个孕妇呀?”谢迟边啧嘴边下床穿鞋:“我家小知了人美心善。”叶蝉看看他:“你干什么去?”“送你去石舫,然后我去书房读书。”他说着便走过去揽住了她,叶蝉还有点不好意思:“两位王妃见了不方便,我自己去就行。”谢迟一哂:“我把你送到湖边就走。”说罢就不由分说地揽着她出门了。晌午日头足,周志才手底下的小汇子一边在后头帮他们撑着绸伞遮阳,一边摒着笑看君侯在夫人身边瞎开心。小汇子比谢迟略小两岁,谢迟又是家主,他平日里都觉得这位君侯还是很有威严的。不过把夫人跟君侯搁到一块儿,小汇子便总是很难摆正心态。君侯在夫人面前似乎永远愉悦、永远热烈,时常透出几分童心未泯的味道,教人看着都跟着一起高兴。小汇子从不后悔挨那一刀成了宦官,因为当时家里闹灾,全村的人都没活下来几个。挨了那一刀之后,他好歹吃穿不愁,传宗接代什么的,顾不上也就顾不上了。可有时候看看君侯夫人的相处……他也是真羡慕啊!他也想像君侯宠夫人这样宠着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可惜这事就算他没挨那刀也没用,他喜欢的小姑娘,也在那场饥荒里被饿死了。到了离石舫不远的地方,谢迟就折向了书房,由着叶蝉自己去见宝亲王正妃侧妃。叶蝉走进石舫,便见南宫氏双眼都红着,显然刚哭过。见她进来,二人都立即起了身,全不给她见礼的机会。胥氏更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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