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让那积雪落进瓶里,抱怨道:“我真是不明白,制那劳什子落梅酒,何苦要这么一点点采了香雪熬煮成水?我看与素日里用的水也无甚分别,平白折腾人。”“您要什么酒,吩咐奴婢去买了便是。”我摇摇头,“这是我问宫里伺候太子的嬷嬷才得知的,他好这口。酒方我誊了一份来,这时候制好了,明岁年节上便能开坛了。还是得我亲手来做才好。”晃了晃手里那瓷瓶,费了这半天劲,也才得了一小瓶,“用水还这般讲究,他可真是难伺候。”怜薇抿着嘴笑起来,“太子爷前日里还约小姐上元节看灯呢。小姐与太子爷当真是情谊深厚。”我一琢磨,这若是叫大哥知晓了,定是又要取笑我小女儿心思的。便横了横心,索性制两坛,留一坛明岁给父兄祝捷,也好堵住他嘴。“那奴婢去取件厚实的披肩来。”我拦住她,“北疆上风雪比这可大的多,我连风寒都未曾染过,哪那么娇弱了。”紧赶慢赶着,正月十四这日,好在是把这两坛酒埋到了梅树下。我略有些咳嗽,怕是着了凉。足以见得,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满。可我怕苦,因而怕极了喝药。想着只是小症状,我身子底子又好,应是不打紧,便瞒了下去。正月十五那日,我未等到灯会,反而先等来了围了满府的官兵。为首的那个,说我父兄抗旨不遵,一意孤行偏要追击敌军,正中了胡人圈套。五万大军,五万精锐,生生折了进去,无一生还。无一生还。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空白一片,眼泪大滴大滴砸在手背上。母亲原是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这么多年,我从未见她失过态,她和父亲吵得再凶的时候,也是正襟危坐着的。可如今,她跪坐在地上,爬着扑到那人脚下,拽着他袖子,凄声问他:“什么叫无一生还?不,我不信,侯爷呢,我要见侯爷!”那人蹲下来,把袖子从母亲手里抽出去,“夫人节哀。当日是侯爷和世子领兵去的,二人皆已战死。二公子扶柩归京,不日便到了。”怎么会,明明才得了家书不久,信上他们说,一切都好,待稍作了结,便班师回京。信上还说,这次年节没能赶回来,便多在府上待一阵子再走。待我风风光光嫁了人,他们这心事落地了,再走。大哥从来不骗我的。可他们却是连回来,都做不到了。我那坛子祝捷酒,才刚埋下去呢。我想起小时候我比武总输,还偏爱跟人家比,被打疼了就哭鼻子。北疆风大,泪痕若是不擦,便容易皲了脸。大哥便总备了手绢,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我,说我总有朝一日,比他们都厉害。父亲见我哭便手足无措,只佯装着严厉,呼喝我,“我秦家的儿女,动不动便掉眼泪,成什么体统!憋回去!”训得多了,我便不兴哭了,比武也输得少了。是了,如今我哭成这样,父兄见了该是不喜的。我匆忙擦了一把眼泪,去搀扶母亲。抗旨不遵,这个名头安下来,是要满门抄斩的。如今这围了满府的官兵,怕也是奉了圣旨。祖母颤巍巍走了来。乌木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拄,“老身要面见圣上。”为首那人皱了皱眉,“老夫人,这怕是不妥。”说话间,有仆从匆匆奔上来,朝祖母跪下,双手奉上了什么。祖母颤着手接过,“老身有先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契,难道还换不得见皇上一面!侯府自开国起便辅佐先祖皇帝,满门忠烈,多少男儿战死沙场,难道就这么被抄了去?”那人恭敬行了礼,道了一句请。祖母领了我们,跪在殿外。祖母在最前头,紧跟着是母亲,再后是我和弟弟。就连两个出嫁的姐姐,也闻讯赶来,跟着跪在后头。行了大礼,祖母高声道:“老身便奉着这丹书铁契,领着侯府众人,直跪到陛下肯见为止!”殿里却始终没声响。雪又开始下,地上积雪还未融,跪久了,膝下雪融了,便染上衣裳,冰凉刺骨。旁的还好说,只是祖母年岁大了,未免让人忧心。有公公走出来,对祖母道:“老夫人,这天寒,还请回吧。”祖母没做声,只仍把那丹书铁契高举过头顶。公公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殿内。又过了片刻,出来道:“老夫人,陛下请您到偏殿候着。”祖母这才直起身,也不让人扶,自个儿一瘸一拐,去了偏殿。我们便仍跪着,直到太阳落下去,太监宫女们点上了宫灯。弟弟已经懂事了,本是来年便要同父亲一起去北疆了的。可毕竟还年幼,此刻偷偷拽了我衣袖,“阿姊,我害怕。他们说父亲和大哥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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