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也看完了司马光的信,得知狄青自请出征广南,王雱不得不承认历史的车轮是强横的,不管发生了多少改变,该来的还是会来。上回曹立来信说狄青对他很不错,这次前往广南应该会带上他吧!哪怕知道历史上狄青最终是获胜方,王雱还是站起来在屋里转悠了两圈。他不知道让曹立这么早去军中到底对不对,也不知道战场刀剑无眼、曹立会不会因此而丧命,到底是曾经朝夕相处过几年的好友,真到了这一刻王雱心里还是不太安稳。王安石见王雱在那瞎转悠,一下子知晓王雱在担心什么:“现在知道着急了,让人去军中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到军中去真不是什么好出路,军中出头难,军中士卒也容易被人看轻。若不是曹立有志于此,王安石也不会赞同他去——毕竟曹立在很多方面都非常出色,这是他和吴氏都看在眼里的。王雱唉声叹气:“道理都懂,事到临头哪能一样。”对王安石这种冷酷无情、不但宽慰儿子还要落井下石的糟糕老爹,王雱十分不满,摇着头叹着气跑一边躲着看司马琰给他写的信去了。王安石:“……”别人家的儿子都那么贴心又省心,怎么到了他这就完全不一样了?王雱和司马琰现在持之以恒地进行着“来啊相互伤害啊”的较劲,出给对方的填字游戏越来越难,描写起自己最近品尝的美食来也越发出彩。王雱看完司马琰的来信,顿感痛心疾首:为什么他们现在都能文采斐然地描述一盘家常菜肴并让对方真切地感受到“哪怕你学着做一遍也尝不到这样的美味”?生活到底对他们两个理科生做了什么呢?!痛心归痛心,王雱还是抄下菜谱去磨吴氏给他做。一家人刚吃完新菜,就听到有人敲门,原来是周家嫂子。周家嫂子得了王雱的制冰之法,手头宽裕多了,在城中盘了个铺面做各种新鲜小食。虽说制冰之法很快有人仿制,但周家嫂子的食坊还是越做越好,旁人根本比不上。今天秋闱放榜了,周家大兄试着去考了,没考上。他本就不喜周家嫂子抛头露面做食坊营生,看完榜后回到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非叫她把食坊关了,好让他安心读书。周家嫂子拿不定主意,这才想过来和吴氏讨个意见。私心里,周家嫂子是不愿意关掉食坊的,一来丈夫和两个小叔子以后若要走科举之路,钱肯定不可能少花;二来婆婆的病得用药吊命,要是关了食坊,短了药钱,婆婆再病重的话上哪儿凑钱去?这种家务事,吴氏怎么能插手?她只能温言劝说几句,让周家嫂子回家好好和周家大兄谈谈。王雱可没那么客气,从听到周家大兄回去发脾气他就拧起眉头。这种自己没考好就回家朝老婆发飙的男人,若真给他考好了,他怕是会更嫌弃老婆曾经抛头露面赚钱养家!等他手里有了两个余钱,再当个小官,指不定开始搞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那一套!王雱前世可没少见过这样的男人,有些劣性根千百年都不会变。毕竟有时候无耻的人反而活得更滋润、更长久!王雱道:“又没让他干活,他怎么就不能专心读书了?”他看向周家嫂子,问道,“周家嫂子,你不喜欢开食坊吗?你做的那些小食都好吃得很,在城里多受欢迎!每日一早就有人在你的食坊外排队等着,若不是你每日限量卖,你一个月就能赚别人一年的钱。这代表你做的食物有很多人喜欢。一件你喜欢做、又能让别人喜欢——还能赚钱的好事儿,为什么不能继续做?”由于宋朝科举不禁商贾子弟,宋朝的商业还是非常发达的,女子做生意的也不少,尤其是饮食行当,不管是开酒肆的、卖饼的、卖粥的,都有女性的身影;至于出身农户,那就更不用说了,不管男女都是要干活的。这贫穷的时候要妻子出来赚钱养家,等到日子好过了又嫌弃妻子抛头露面,哪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攥着钱袋子,在家里才有话语权,地位才不至于被一压再压,压到尘埃里去!周家嫂子听了王雱的话,也觉有理。她本就不是那种习惯忍气吞声的人,回去就与周家大兄说开了,食坊肯定不会关,若是他嫌丢脸,她少些露脸便是,反正店里也请了些帮工。不过后厨肯定还是要去,她爱钻研各种美味食物。周家大兄生了好大一阵闷气,却也没办法,他既不算能言善辩,也不敢对妻子动手(何况根本打不过),只能由着周家嫂子去了。周文兄弟俩听王雱说起这事,告了假好生说了兄长一通。周文兄弟俩跟着王雱久了,眼界也宽了,男的女的都能做很多事,为什么非得让女的关在家里不出门?那得浪费多少劳动力!王雱没把周家的家务事放在心上,给司马琰写信时只提了那么几句,话题就转到李格非身上。王雱给司马琰写自己与李格非在博物馆玩这玩那,事实上就是在向司马琰发问:这名字好生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信花了大半个月跑到开封,司马光先拆开看了,看到王雱对周家兄长的评价与对周家嫂子的劝说,皱了皱眉。司马光是个相当传统的人,坚持男女大防,认为新妇与小叔子平时不能多聊天、出嫁女回娘家最好都不要跟兄弟坐在一块的那种。即便司马光也知道很多女子会出去做生意、干农活,可那也是为生计所迫。若是生活无忧,女子最好还是在家相夫教子,否则成何体统!因而面对王雱这种有悖他认知的言论,司马光眉头紧锁。再往后看完,司马光的眉头才舒展一些,主要是他对齐鲁博物馆很感兴趣,王雱从小孩游客的角度给写了写,他便更能弄懂为什么齐鲁文化节能大获成功、这齐鲁博物馆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新去处。有着这么多勾着小孩玩的新鲜玩意儿,怪不得能那么受欢迎。司马光看完信,想了想,还是把信给司马琰送去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王雱是他学生,信又经他过目,让他们通通信也没什么。司马光这样说服自己。司马琰想得没司马光多。她拿到信一看,就知道司马光又拆看过了,这年代儿女连私产都不能多藏,更别提什么隐私权。司马琰也没办法,只能坐到窗边看起信来。看到王雱着重强调李格非的名字,司马琰眉头一跳,稍一思索,便在脑海里挖出了与这个名字相关的消息。她读研时的室友是个宋词爱好者,宋词之中又最爱易安词,经常给司马琰说起李易安的词作与生平。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李易安那首《声声慢》的背景了。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写《声声慢》时,金兵南下,焚了她与丈夫一屋藏书,她带着剩余藏书去与归家奔母丧的丈夫会合,丈夫却在两年后溘然病逝。遭了这国破家亡之痛,李清照才会写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样的话。当时室友还给司马琰说起李清照和她丈夫的爱情故事,纳兰性德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用的就是李清照夫妻俩的典故。李清照自己为某书写序时提到自己记性好,夫妻二人家中藏书无数,两人平时煮了茶,随手指着一堆书说某件事记录在某书某卷某页某行,说中了就先喝茶。还有一点就是李清照的父亲与她丈夫的父亲其实政见不合,一个算起来属于新党,一个则属于旧党,但是两人志趣相投,仍是结为夫妻。而李清照父亲的名字,似乎就是李格非!再仔细一回忆,李清照好像确实是济南人,和信里说的齐州正好能对上。时间过去太久,从司马琰开始工作到来到这个时代,满打满算也有十几年了,司马琰当时又只是个听众,对这个一晃而过的名字印象不是特别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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