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意在案几上翻了一通,找到一张精致帛书,丢给卫庭煦,哈哈大笑:“姚唯老儿生怕我因为谢太守一事与他算账,将他女儿和谢太守的合离书都送到我这儿了,带着三大箱珍宝,连那颗他阿父藏了五十多年的宿渡夜明珠一并进贡。这胆小鼠辈竟是前任尚书令,笑死本宫了!”卫庭煦将合离书展开,满意地品读之后递给其他人,众人看过之后纷纷大笑,笑过之后继续讨论春耕之事。甄文君发现李延意的这几个谋士都不是只会趁风使柁之人,有何想法或发现不妥之处便会直言,相互添补,难怪能够压天子一头。“对了子卓,阿燎那事儿办得如何了?”李延意说得渴了,拿起茶碗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来。“前几日阿燎传信来说已经办妥。”“好!既然如此三日之内结束南崖一事,之后立即启程前往绥川!”李延意是个相当急性子之人,说完她便站起来就往外走,一行人也都跟了出去。“子卓!今日所有送礼之人你都要好好记下!他们都是大聿的功臣!”李延意说着亲自推门出去。五人在屋内一谈便是一个时辰,院里的人都等疯了,差点拽王家家主揍一顿。终于,李延意走出屋来,负手站在王家祭天的高台上,众人立即跪拜高呼千岁。他们以为出来传话的会是李延意的随从,没想到竟是她本人。李延意居高临下说了一大通大聿现状,说这幅红贴一定会交到天子手中让他过目,让他知道有多少爱国之士惦记着大聿安危,为国慷慨倾囊。果然还是打着天子的旗号来收粮收钱,回头再拿来对付天子,夺他的天下。天子知道了该作何感想。甄文君跪在一旁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卫庭煦已是绝顶聪明的谋士,而李延意也丝毫不逊色。天子李举和谢扶宸在她们口中向来愚蠢,但和亲一事或许是他们牵制李延意的策略。毕竟听李延意所言,十万大军挂的是她长公主的名义,若是将四大胡族击退,她在大聿百姓心中的威望将大增,必定对李举不利。谢扶宸出这么个鬼主意将退胡族之功揽回了李举身上,尽管有些窝囊,但到底没让长公主出头。看来谢扶宸和想象中的一样,乃是个精明阴险之徒。这两班人马碰撞在一块当真针尖对麦芒,有的可磨。各大士族之人山呼千岁之后,王家请来了戏班子,李延意坐回去与众人同乐。她所在内院能容乃之人甚少,能近距离见她之人少之又少,全是大家家主,大多数人都在外院。戏台子在两院中央,李延意在高处,能将戏台子看得一清二楚。虎贲军依旧在侧,所有人围着偌大的戏台子看着好戏登场。场面兴起,吹拉弹唱之声热热闹闹,几位歌姬粉墨登场。卫庭煦坐在李延意身边,灵璧和甄文君站在她身后一同观看。卫庭煦咳嗽了一声,甄文君弯下腰端茶道:“姐姐可是口渴了?”正要将茶杯递给她时,手掌一探,这是凉茶,“我给姐姐去换杯热茶来。”卫庭煦道:“麻烦妹妹了。”甄文君去倒了热茶,在人群中往回走时,迎面一绿衫青年招手喊着“梁兄,你竟也来了”,与甄文君擦身而过。甄文君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见那绿衫男子叫住了并行而来的两人。被唤作梁兄的男子道:“冷兄何时回来的?怎都不派人告知一声?”青衫男子道:“昨日,这不还没来得及么。这位是?”梁姓男子道:“这位是我堂兄,梁峰。今日随我一同赴宴。”青衫男子弯腰施礼,这一弯腰甄文君看清了梁峰的脸,大吃一惊。这哪是什么梁峰,分明是谢随山!甄文君没想到谢随山竟敢出现在此,忙转回身把面纱罩上。听他们方才所言,谢随山乃是以梁峰的身份混进来的。梁家……甄文君回想了一下,梁家在南崖是个不起眼的小士族,家中最大的官儿就是个县里主簿,料想长公主也不会将姓梁的一家放在眼里,也难怪他们会巴结上谢太行了。出门之时甄文君便觉得此行有风险,幸好换了胡服出来,面纱果真派上用场。万一被谢随山认出,当真会是一场巨大灾难。甄文君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时,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抬眼看见一脸醉态的王家公子王川朝着四面八方道:“我父亲刚从沓将新进了一批姑戗女,各个貌美如花,看这个就不错,来来来,诸君和小爷共同赏玩赏玩。”周围的几个公子也都喝得五迷三道,击掌称好。甄文君不欲与一群醉汉纠缠,低声与那王公子道:“放开!我并非你家家妓,我乃平苍卫家女郎婢女,劝你莫要惹事生非!”“卫家?”王公子挑眉打量着甄文君,咯咯一笑道:“那卫家女郎的贴身婢女可没有你这好姿色,我记得是个面目可怖的丑妇。小娘子虽带着面纱,却也看得出是一副花容玉貌。性子还挺刚烈,我喜欢。”这王公子嘴上抹油,手还不老实,一伸手就要扯甄文君的面纱。甄文君一把将面纱按住,原本在一旁寒暄客套的谢随山等人也注视了过来,声音陡然冷了三分,威吓道:“王川!卫家的人你也敢动!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哎哟哟,别说你这卫家人的身份真假未知,就算你真是那卫家女郎的婢女又如何?这是南崖凤溪,不是你们平苍!”王川这两日心里也窝着火,原本一桩在天子面前长脸的好事儿硬是被长公主和卫家搅和黄了不说,他们王家也成了南崖众矢之的,只能投靠长公主这颗大树。甄文君今日一直跟在卫庭煦身边,他又岂会不知甄文君的身份。只是王川不敢拿卫庭煦和长公主如何,但卫庭煦身边的婢女他总能寻寻晦气。区区下人还敢对他大呼小叫,真当他王家好欺负!王川喝得脑子一团混沌,只顾得撒气。见王川的手劲儿不松反倒攥得更狠,这厮摆明了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只靠嘴说的话她一时半会儿挣脱不了。王川不停地打酒嗝,能够站在这儿都是借了甄文君的力。甄文君忽然换上了笑脸靠上来,对王川道:“王公子莫生气,我知道这儿是你们凤溪。你看,这是什么?”她将茶杯托到他眼前,王川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甄文君将茶杯降下,他脑袋跟着低上去。“这他妈的不就是个茶……”话没说完,甄文君一个杯子敲在他脑门上,王川被敲个正着,双眼一番意识升天,身子立马塌了下去。甄文君拉着他嘴上说着“公子喝多了,快歇歇吧”,将他扶到一旁坐下。王川一身的酒味的确像是醉倒了,身旁的人也未多疑。甄文君知道谢随山在看她,但她无论容貌或是声音都已经和三年前有所不同,谢随山也未必能认出她来。甄文君告诉自己不要惊慌,淡定如常便好。罩上面纱,重新倒了杯热茶打算回去,一转身见谢随山就在她身后,一双眼睛用力盯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这张脸看穿看破。“公子可要热茶?”她侧了侧身,做了一个“让”的动作,旋即便要离开。“你居然没死。”谢随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甄文君回头,堪堪露出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翻涌着寒意。“阿来!”谢随山几乎叫了起来。神初九年王家三进的院子还有两大花园和各个会客厅,即便涌入者无数,找一处人少的地方还是有的。此时甄文君和谢随山所在的马厩就十分清净,除了安静吃草的马外没有他人。谢随山一来就伸手要将甄文君的面纱扯掉,甄文君身子往后一晃躲开了他的动作。谢随山冷笑着,索性将双手背到身后:“阿父说孙明义余党向谢家复仇的时候,你和骁氏倒霉,正好在阿熏的马车之上所以死了。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两个逃跑的家奴在逃走的路上死于非命,这是老天开眼的好事。当初我为了追你们坠马受伤,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反正闲来无事我便弄了个四轮车在家里闲逛。有天晚上我睡不着到院子里赏月之时,见父亲书房还亮着灯,隐约有些说话的声音。我便悄悄过去听了几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就是这么巧,我听见了你的名字。原来你没有死,你还去当了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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