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对江锦笙改观以来,几乎从未出现过如此态度,江锦笙不禁一呆,随即却是清泪自眼中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不,我的意思……若真因他而开战,大秦不得到他不罢休的时候……你们,你们一杯鸩酒赐死他罢!”说着,已是无法再讲,只是心中想道:若真如此,我定然也跟着南儿一起去了!冷流琛亦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将他按进怀里,叹了口气,道:“不会有这种时候的,相信我。”冷绪只是愣了须臾,随即已然平静如常,道:“哪怕南儿真的身死,白道勋也不会就此罢休的,也许只会激怒他,也许……他既要江山也要美人,得不到南儿,只是他开战的一个理由罢了!”三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冷绪道:“此事朕自有主张,只是决不让南儿受委屈。江爱卿,南儿许久不见你,你去绿绮轩见见他吧。不过千万不要提起此事,朕不想他忧虑。”江锦笙朝他行了一礼:“臣多谢陛下圣恩,臣先告退了。”说着,和冷流琛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大殿中只剩冷流琛与冷绪二人,冷流琛也不隐瞒,直言道:“陛下,我与锦笙两情相悦,已经表明心意,还望陛下成全。”冷绪早在方才便已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因此点了点头,道:“朕了解皇叔与江爱卿为人,更何况此乃皇叔私事,朕并无资格过问。”冷流琛点了点头,又问他道:“那迫在眉睫之事,你打算如何?”冷绪想了想,似乎在考虑措辞,又仿佛在下决心,最后,他眼神灼灼,语气坚定道:“此一战,非打不可,先皇在时就已有一统中原的心思,到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准备和积蓄已经差不多了,我本打算再等等,但如今无论是因为南儿,还是因为大越,都等不得了,片刻都等不得了!”他虽不把白道勋放在眼里,但前日白道勋嚣张而狂妄的态度已然触碰到他的底线……而且,他其实早在明白道勋就是秦飞意之时,就已经打算要御驾亲征一统中原了……所以他才会问江怜南那些问题,他希望,在他班师回朝时,江怜南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思……如若万一,他回不来,那也还好,毕竟他还未做到最后一步,没有糟蹋了他的南儿,他的南儿在日后或许还能去见更广阔的天地,认识更多让他欢喜的人……-江怜南觉得最近好奇怪,无论是周围人还是冷绪,似乎都憋着什么事情。刚开始他问他的老师萧瑞雪,他知道萧瑞雪是个直性子,是憋不住话的,一问果然,萧瑞雪说,大秦的使者在一些盟约方面与大越无法谈拢,已经“狗急跳墙”与大越撕破了脸皮,很有可能是要开战了。这下他便明白了:怪不得最近几日冷绪都很少来绿绮轩,想必是因为此事而烦恼吧。这日下午,他正在读《史记》,忽然听碧扇来说:“主子,江御史来了,正在外头候着。”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贵妃榻上起来,喜出望外地走到正殿去,果然看见他爹爹江锦笙穿着一身绯色官袍,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他立刻跑过去依偎着他,亲亲热热地说:“爹爹,你终于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锦笙感觉一月不见,自己儿子似乎又长大了不少,眉眼间更是愈见精致,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叹,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做出欢喜的模样来:“刚回来,还没回府,先去陛下那里述职了,随后就直接来你这里了……这个月,可还乖否?有没有读书写字?”“自然有!”江怜南颇是自豪地说,“我每天都认真地跟着老师学下棋,还有,这个月读完了《左传》和《战国策》,现如今正在看《史记》,爹爹你说我是不是很乖很勤勉?”江锦笙欣慰地点点头,又说:“既然如此,我考你几个问题。”“你考吧,我记性好着呢!”江怜南从小天资聪颖,只是以前不愿用功罢了。只听江锦笙道:“《左传》中写到‘郑伯克段于鄢’,郑伯为何要克共叔段?”“自然是因为共叔段‘滋蔓’,欲与庄公争夺大权。”“那么,为什么郑伯没有第一时间行动呢?”“因为郑伯正在等待时机,等共叔段‘多行不义’,他便可将之一举歼灭、斩草除根。”江锦笙点了点头,很满意儿子对史书的领悟,但又追问道:“那么假使如今大秦为我大越心头之患,大越欲除之,应该怎么做?”江怜南微睁大眼睛,不知自己爹爹为什么好端端地问到了这个问题,但还是迟疑地回答说:“大越先出兵,便出师无名,乃不义之师,便得不到百姓的拥护,因此需有出兵的理由。而且,如同庄公一般,要么不打它,要打,便要将它一举歼灭,彻底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江锦笙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极满意他在政事谋略上的悟性,又说:“很好,可见你近日读书很是用功。”江怜南闻言,却没有笑容,只睁大了眼睛问他:“爹爹,大秦和大越,真的要打仗了吗?”江锦笙望着自己儿子单纯的眼睛,愈发不愿跟他说白道勋为了他与大越开战一事,事实上,冷绪确实也瞒得很好,方才他进来时就听碧扇说了,绿绮轩所有人都被勒令不许在江怜南面前提起此事,若有违令者,严惩不贷……之前有两个洒扫的粗使宫女,在长街上讨论此事,差点儿让江怜南听到,秦三知道后,就将这两个宫女送去了掖庭,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内侍宫婢敢多嘴多舌。江锦笙叹了口气,摸摸自己儿子的头,道:“南儿,秦越之间必有一战,不过早晚而已,此事与你无关,你安心读书便是了。”江怜南心想也是,黄粱梦中,秦越之间不就是开战了吗?到他死的时候,也还未分出胜负,可见这一仗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自己年纪还这么小,又出不了什么力,也只能在宫中等消息……不过也不知为何,原本应发生在天册十二年的秦越之战突然提前了呢?只是因为黄粱一梦不可信吗?江锦笙见自己儿子陷入沉思,怕他多想,因此又道:“别想了,你安心读书,爹爹不能久留,便先回去了。”江怜南立刻从沉思中回神,不舍地望着他:“爹爹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我可想念爹爹了,更何况我和爹爹许久不曾一起好好坐下来聊天了。”江锦笙看着他娇憨的模样,好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呢?”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红起来,道,“南儿,你有没有听说我与你父亲的绯闻轶事?”江怜南想了想,想起来之前那些荒诞不羁的传闻,忍不住笑起来:“爹爹,难不成我真的是你生的吗?”江锦笙囧了囧,道:“自然不是,你爹爹我又不是怪物,怎么可能会生孩子?”江怜南还有些失落:“哦。”他也曾想过,自己若是爹爹生的,而生身父亲则是祈安王爷,觉得那也不错。“若是我与你父亲真的如传闻中所说,你觉得如何?”江锦笙试探他道。他从齐州回京,一路上除了担心白道勋求亲的事,还担心自己与冷流琛之事,生怕此事不被江怜南所接受。不过好在江怜南只是愣了愣,随即就说:“这自然好呀,父亲长得不差,为人也好,配爹爹,没什么差的。”江锦笙的脸又红起来,小声道:“我与你父亲之事,如今已经是真的了。”“啊?”江怜南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好半天才道,“什么时候的事,你们瞒得我好苦!”江锦笙忙解释道:“是最近的事,我与你父亲去齐州办事,后来他剖白心迹,我这才明白的,便接受了他……南儿你若是不喜欢,爹爹不跟他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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