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翻身上马,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眉梢,胯下是战马长鸣,似要冲破九霄。她回身而望。月色溶溶,远处有红墙黑瓦,也有宫阙千顷,更有她愿长醉不醒的黄粱一梦。只是这些,终究是在要此刻,如数抛弃。“告辞。”她手握缰绳,云淡风轻的冲他一笑。傅燕然往后退了几步,温和如初:“告辞,宜姜郡主。”马蹄声响。傅燕然回望。只见还未完全闭合的城门处,有一人身姿如竹的坐在马背之上,就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名剑,凛冽,冰绡,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气。他心骤然一停,呼吸在刹那停歇。“临渊,你……回来了?”001疯魔这些日子,没人愿意触姬以羡的霉头。就连太子姬以墨,瞧见他也是战战兢兢的,只恨不得能绕着他走。着着实实也是因为那一封休书给闹得。话说那日,姬以羡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在城门口遇见傅燕然却也没当一回事,直直地便冲回了王府之中,正想翻进寝房,将那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以慰相思,可谁知那屋内空空荡荡半分人气都没。在他打发脾气之后,府中的暗卫才告诉他,昨儿一早太子殿下便派人接她入宫。他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赶去了东宫之中,这一路上他心跳的极快,几欲从胸腔之中跳出来。那一晚的月华浓浓。姬以墨被他从香软的被子中扯着醒来时,先是一愣,随即便吓了一跳,指着他,大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暖暖在哪?”姬以羡不愿与他废话,急急忙忙的问道。他瞌睡连天的一指:“隔壁,西厢房。”城门口,傅燕然沉默地站在那,空旷而冷寂。炽夜几人也在姬以羡的身后随即赶到此处,他们瞧见傅燕然个个都是一愣,随后翻身下马:“傅三公子。”傅燕然没有回应他们的问好,只道:“你们知道这次临渊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原因吗?”炽夜正要摇头,就听见一旁的时九欢快的叫道:“主子是在得到了南王来长安的消息后,这才决定赶回来的。”“属下旁击侧敲过几次,主子好像很是担心主母会跟着南王跑了。”傅燕然眉头一皱,转身遥望那依旧明亮的宫阙,心中骇然掀起了巨浪滔天。要出事了。他想。得到了准确的位置后,姬以羡也不做停留,赶忙就朝着西厢房去了。自他得到卫砚也在长安的消息时,心中便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自个什么东西要被抢去一般。他走到西厢房的院子前,大力将院子的推开时,一下子就将容陵半阙几人给惊醒,他们从树上往下瞧,借着那朦朦的月色看清人脸后,是一刻都不敢停留的立马飞身而下,站在两旁:“世子爷。”“暖暖在哪?”姬以羡沉着嗓子问道。容陵不敢含糊,立马就指向了另一间屋子:“世子妃如今应该还在休息。”“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暖暖可曾和卫砚有过接触?”姬以羡一边朝着屋子走,一边问道。容陵一听,瞬间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整个人都有些绷不住,世子爷明明是在宜州,怎么还知道长安的事。许是他的磨蹭一下子就激怒了姬以羡,他停下脚步,阴测测的转身:“你这意思是,她俩有过接触?”容陵垂首:“是。”“谁准他们接触的!”姬以羡盛怒,当即伸脚便朝着一旁的柱子踹去,只听见一声巨响后,那坚硬的柱子竟然被他踹了一个洞出来。刹那,容陵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更加不敢直视姬以羡那张盛怒之下的脸。面前的屋内烛火昏暗,像极了无人之地。姬以羡双眸一黯,随即便又带出了滔天的怒气,隐隐的红血丝都将整个眸子充斥。凭借他的功力,如何会不知道这屋内其实已经没人了,只是他不愿相信罢了。只是不愿相信,他的暖暖终究在沈家和他之间,还是选择了……抛弃他。明明那日在云州,她选择的人是他啊!为什么?为什么给他希望之后,又要将他推入深渊之中?为……什么?姬以羡只觉得如今,竟然比他被沈澈他们捉住关入地牢中,每日受严刑拷打还要痛苦和绝望。若是能让暖暖回来,就算再体会一次那种漫无天日的黑暗也未尝不可。总好过如今,除了绝望,便只剩下绝望。见着姬以羡如同木偶般的站在门前,容陵担心至极,同时心中也有些怨恨自己不怎么不将世子妃给看好一些,若是他能日日守着,卫砚又怎么可能会同世子妃有接触。“她走了。”盛怒之下,姬以羡的声音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和冷淡,也恰恰是因为这一份冷淡,瞬间便让容陵感觉到七上八下的。等着从他语气中回味过来,容陵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走了?不可能,属下一直都守在这儿,世子妃压根没有机会离开的。”姬以羡冷笑着,将眼睛眯起来,然后伸脚狠狠地一踹,将自己的怒气给发泄出来。随着踹门声的响起,那灰尘在刹那便铺天盖地的洒了下来。等风止,烟尘止住。整个屋内的景象一一在眼前展现,甚至还包括留在桌案上的一封书信。那封书信,就像是久经干旱之后的一捧甘霖,原本已经充斥着绝望的眸子一亮,他急急忙忙的跑过去,谁知道那一丁点的期望之后带来的,却是更加令人绝望的事。那是一封,休书。他写给她的。姬以羡捏紧了信笺转身,整个张脸几乎都要扭曲:“谁写的这东西?是谁!”容陵被吓得急急忙忙的跪下,恰时姬以墨从外面跑来,在瞧见姬以羡手中的书信后,整个人恍然失神,没有留意到面前的门槛,一跨,整个人便直直的朝着地面扑去。“哎哟,痛。”半月后,沂州城。这一路走来,卫砚都心情极好,向来喜欢冷着的脸上难得的带出了几分笑来。一入沂州城,那种欢喜愉悦的感觉却好像更明显了,甚至是还不顾身份的去买了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呆在马车中的沈梨:“喏,尝尝。”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了出来,接过了卫砚手上的糖葫芦,她咬了口,酸酸甜甜的,像极了小时候的味道。卫砚骑着高大的骏马,走在马车旁,不顾形象的也咬了一颗后,同她笑道:“是不是和以前我们吃的味道一样?”“我记得那时候,你才七岁左右,正在换牙,可是嘴又馋,最喜欢吃的便是沂州街头卖的糖葫芦了。”沈梨盯着书中的一长串糖葫芦,微微笑起来:“是呀,我那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这玩意了,酸酸甜甜的,我也一直以为我会喜欢一辈子的。”听着她的口气不太对,卫砚也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如今都快半个月了,你也消沉了半个月,马上就要回府了,若是让外祖父和外祖母瞧见你这般模样,又该担心了。”“我知道。”沈梨的声音徐徐从马车中传出来,“只是这些日子,我一闭眼便能想起那晚,阿瑾带着人赶回长安城,还有他发怒的样子,我全都瞧见了。”“可是瞧见又能如何?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一处很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卫砚道:“你在怪我将你打昏带走?”“没。”沈梨摇头,手背抹上了眼角的泪,“你做得很对,如果是我一个人,是决计无法离开长安的。”“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不碍事的,等着回到府中,我便没事了,什么事都不会再有的。”沈梨指腹间沾着自己的泪,她低头瞧着,没一会儿,那泪便在指腹间干涸。“最好如此。”卫砚抿了抿嘴角,倏然就命人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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